《夜鸮『刑侦』》星若碎粒

41、◣番外篇——0.5

　　“夜枭”案的司法程序步入尾声，媒体热度消退，只留下卷宗里冰冷的文字和亲历者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记。

　　重案三组的工作重心也转向了新的日常案件，虽然依旧忙碌，但少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倒计时压力。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

　　陆致尧刚从法院回来，顺利结束了一个持械抢劫案的庭审。

　　他脱下挺括的警服衬衫，换上舒适的休闲外套，感觉卸下了一层重担。

　　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点早，他想了想，没回办公室，而是拐向了市局法医中心。

　　法医中心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试剂味道，光线冷白。

　　陆致尧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那间独立的分析室门口，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门。

　　燕颂洄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前，微微俯身，专注地观察着屏幕上的影像。

　　他穿着白大褂，更显得身形清瘦，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线条清晰而安静。

　　旁边的工作台上，摊开放着几本厚厚的卷宗和写满复杂符号的草稿纸。

　　陆致尧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倚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

　　他喜欢看燕颂洄工作时的样子，那种全神贯注的沉浸感，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只剩下眼前需要破解的谜题。

　　这种专注，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过了一会儿，燕颂洄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直起身，转过头。

　　看到是陆致尧，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结束了？”他问的是庭审。

　　“嗯，判了，没什么悬念。”陆致尧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燕颂洄放在桌角的保温杯，试了试温度，水已经凉了。

　　他走到饮水机旁，给他重新接了一杯热水，放回原处，“你呢，这个点还在看什么？”

　　“城南发现的那具高度腐烂尸源的毒理报告出来了，有些数据异常，祁法医让我帮忙复核一下。”燕颂洄接过水杯，道了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有发现？”陆致尧凑近屏幕，看着那些复杂的图谱和曲线，一头雾水。

　　“一种罕见的植物碱，提取自本地不常见的一种野生菌类。剂量很低，但作用机制很特别，可能导致神经传导异常，产生幻觉。”燕颂洄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峰值，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死者生前可能接触过这种东西，或许与他的社会关系网有关。”

　　陆致尧虽然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明白了关键信息，“又有新线索了，需要排查特定人群？”

　　“嗯，已经让白逸他们去跟了。”燕颂洄关掉显微镜，开始整理桌上的资料。

　　他的动作总是有条不紊，效率极高。

　　陆致尧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他伸手帮燕颂洄把几本厚重的参考书放回书架，随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食堂估计没啥好吃的了，要不出去吃？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潮汕牛肉锅，味道挺正宗。”

　　燕颂洄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你请客？”

　　陆致尧乐了，“我请客就我请客，说得跟我什么时候让你掏过钱似的。”

　　自从“搭伙”以来，陆致尧几乎包揽了所有开销。

　　燕颂洄没反驳，只是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算是默认。

　　他把最后一份文件归档，脱下白大褂挂好，露出里面浅灰色的羊绒衫，更显得人清俊单薄。

　　“走吧。”他说。

　　两人并肩走出法医中心，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走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路过其他科室，有相熟的同事打招呼。

　　“陆队，燕顾问，下班了？”

　　“嗯，走了。”

　　“二位这是……有活动？”有人笑着打趣，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经过“夜枭”案，全局上下都知道这两位关系不一般，是过命的交情。

　　陆致尧大大方方地揽住燕颂洄的肩膀，笑道：“是啊，犒劳一下我们的首席顾问，辛苦一天了！”

　　燕颂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淡淡地瞥了陆致尧一眼，没说话。

　　那同事哈哈一笑，了然地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快去吧！”

　　走出市局大门，晚风带着初春的凉意拂面而来。

　　陆致尧很自然地放下手，插进自己外套口袋，和燕颂洄一起走向停车场。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牛肉火锅店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陆致尧点了一大桌子菜，肥牛、牛筋丸、炸豆皮、青菜……滚烫的骨汤在锅中翻涌，香气四溢。

　　他熟练地涮着肉，然后大部分都夹到了燕颂洄碗里。

　　“多吃点，你看你瘦的。”陆致尧一边给自己倒沙茶酱，一边念叨，“工作再忙也得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燕颂洄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有些无奈，但还是拿起筷子，安静地吃起来。

　　他吃相很好，慢条斯理，几乎不发出声音。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柔和了那份惯有的清冷。

　　陆致尧一边吃，一边说着今天庭审上的趣事，哪个律师结巴了，哪个证人紧张得说错了话，绘声绘色。

　　燕颂洄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会因为陆致尧夸张的描述而微微挑眉，或者极轻地笑一下。

　　店内嘈杂的人声、碗筷碰撞声、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幅最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图。

　　吃完饭，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华灯初上，街道行人攒动。

　　两人没有开车，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权当散步，消化食儿。

　　晚风清凉，吹散了火锅带来的燥热。

　　陆致尧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步伐悠闲。

　　燕颂洄走在他身侧，稍微落后半步，安静地看着街景。

　　经过一个街心公园，里面有小孩子在玩滑板，笑声明亮。

　　“明天上午有个会，关于青少年犯罪心理干预的，你要不要去听听？”陆致尧忽然想起件事，侧头问燕颂洄。

　　“几点？”燕颂洄问。

　　“九点，在市局礼堂。”

　　“嗯。”燕颂洄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陆致尧心里满意了。

　　他知道燕颂洄不喜欢那种务虚的会议，但涉及到专业领域，尤其是可能预防犯罪的方向，他总会愿意花时间。

　　走到小区楼下，夜空中零星有几颗星星。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

　　打开门，屋内的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

　　玄关的灯开着，是陆致尧早上出门前特意留的。

　　燕颂洄弯腰换鞋，陆致尧很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一起挂好。

　　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习惯，自然得如同呼吸。

　　陆致尧去厨房烧水，准备泡茶。

　　燕颂洄则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起看到一半的书，习惯性地在睡前阅读片刻。

　　水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陆致尧泡了两杯绿茶，一杯放在燕颂洄手边。

　　茶香袅袅升起，混合着书页的墨香，宁静而安详。

　　陆致尧没有打扰他，自己端着茶杯，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一段人生，有喜有悲，有聚有散。

　　而他身后这盏灯下，有一个人，让他颠沛半生后，终于觉得此身有靠，此心可安。

　　他回头，看着灯光下那个清瘦专注的侧影，心里被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填满。

　　这就是他曾经不敢奢望的，最好的日子。

　　燕颂洄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从书页中抬起头，望向窗边的他。

　　四目相对，在温暖的灯光下，无声地交流着某种早已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温情。

　　陆致尧举起茶杯，对着他，隔空微微示意。

　　燕颂洄转过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夜还长，但归途已有灯，身侧已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