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飞雪》幽己

45、第 45 章

　　等司机过来接他的路上，程钰在低头认真地品读寒飞雪发来的短消息。

　　【你不要担心我了，我人已经到乌国啦，刚见到了你的外交官朋友江平，可能一个星期左右我就能回去了。你能把我爸妈手机号码发给一下吗，我实在想不起来她们的手机号码了。目前这个手机我也登陆不上微信。】

　　程钰仔仔细细地品味这段话的深意。
　　丈夫和妻子是命运共同体。
　　所以她哪怕忘了父母的手机号码，也还是记得自己的。

　　下一秒寒飞雪新的消息发过来了——

　　【你的手机号码是江平给我的。他说职责所在有些事不能提前跟你说，下次回国他会携酒登门赔罪。噢对了，我已经替你原谅他了。另外，我留给你的是关于新产品后续试验可能遇到的所有技术偏差的解决方案，对于我列的材料特质，一定要让品质部的同事确保供应商提供的材料能达到我说的性能，工厂一两次做不出来就多做几次，千万不能偷懒……（如下省略颇有责任心的寒飞雪洋洋洒洒数百字关于新产品的各种技术要求）。】

　　程钰读完，沉默了一瞬。
　　唔……
　　人有时候不能自视过高，容易打脸。

　　京市已是夜晚，乌国的日落尚未来临。

　　寒飞雪不太确定自己的长篇大论小短信有没有顺利发出，问江川：“江公使……”
　　江平小声道：“大嫂，你不用跟着他们那样叫我，你叫我江平就可以了。”
　　“不太好吧。”寒飞雪怕显出自己的不同待遇，“就一样叫吧。”

　　“别，你叫我职务，回头被程钰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挖苦嘲讽我呢。”江平看了看她的手机，“没有提示就是说明已经正常发出去了。”他瞅了一眼，确认寒飞雪确实在短信里提到了已经原谅自己的事。
　　后面他回国，程钰可不能死揪着这件事不放的。

　　眼下，他只能尽可能地从自己个人角度，给大嫂提供些许便利，吃的喝的住的这些。他感觉大嫂很敞亮，好像没觉得来这里有什么委屈的。

　　不一会，程钰的回复来了。
　　两个手机号码，是她的父母的。

　　她的谢谢还没打出，程钰的越洋电话便跟着过来了。
　　寒飞雪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程钰知道她这个手机被监控的，许多话不便明说。

　　寒飞雪知道是自己辜负了程钰的一番教诲，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也就一两周，你记得帮我请假。”

　　“飞雪。”程钰长叹一声，“我会和老顾说的。记住了，公司只给你批了两周假。”
　　为此造成的损失（反正损失多少随他胡诌就是了），他会以正式报告的形式，发给相关部门，要求补偿。
　　人是被你征用了他无可奈何，但是这个造成的公司所损失的钱他们必须要支付。

　　寒飞雪自信道：“我这部分其实很简单的。”

　　“不管新闻里说的是真是假，你说你一个专注理论的，凑过去能起多大作用？”

　　“万一是传闻真的呢？”寒飞雪道，“难道我们会比美国那帮人差吗？”
　　她走时候留下的理论种子，总不能真的被美国人种出了花。她自己都没找到土壤。

　　现今伟大的科学家对于高端量子武器的理论是束之高阁的存在，包括她在Dr.Lawrence团队和张院士团队的理论研究。
　　反物质炮和重力波炮都只是基于理论而假想出的量子武器。
　　真有谁领先一步研发出来，那它可以直接自称地球球长，指谁谁死。

　　虽说她目前的计算理论同样涉足于此，然而回国后这些年的未曾中断的理论研究，更让她领悟到诸多的细节理论尚不完善，现今实践根本不足以撼动原有的科研理论基石，实现不了想象中的技术飞跃。

　　按照当初她理解的两个方向，就算洛柯席得集团这几年倾注所有资源，拿到美国所有的军方投资……她依然不能相信，小道消息里所说的疑似量子武器爆炸之事。

　　作为以严谨为首要原则的理论学者，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过于主观。

　　世界上有无数个万一。
　　她还是要认真谨慎对待的。
　　心理上不认为在乌国爆炸的是量子武器，思维上要把武器当成量子武器去观摩研究。
　　也不知道现场目前还能看到些什么。

　　“记得一定要跟着大部队，听从黄队的指挥，千万不要一个人单独出行。上厕所只在你自己的酒店房间里，去外面不要喝水，不要单独上厕所，不要吃不明食物，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逞能当英雄……”程钰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着各种不要，“一定要记牢这些话。”

　　寒飞雪：“我记住了。”
　　程钰不放心：“重复一次。”
　　寒飞雪愣了一下，总结道：“……绝不单独行动！”

　　程钰无奈地笑了，“假如万一出了事，你记着要第一时间打江平的电话。”

　　“好。”寒飞雪点头称是，“那我先挂电话了哦，我给我爸爸打电话，报备一下。”

　　与父亲的通话时间比较长，寒飞雪只说了是工作安排需要出差，并未细说自己出差的地方。方才黄队和江平的聊天让她自己对乌国的时政也没什么信心，不知道国内媒体是怎么报道的，她怕说了后父亲自己去搜索，反而引起他的担忧，便选择了隐瞒。
　　随后又和父亲聊了一下母亲的身体状况。

　　父亲充当了中间的传声筒，让她和母亲聊了些家常，寒飞雪言辞欣喜地让母亲一定要注意休息，配合医生。
　　四个疗程后如果癌细胞得到全面控制，那便意味着她的母亲重获新生了。

　　父亲转过头，背着母亲，问她：“你是不是为了多赚些补贴，故意申请出国的啊。”
　　“不是……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们好几个人呐，是一个团队一起出来的。”

　　父亲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会问问黄队，回国后国家有没有补贴。
　　这次出来连个合同都没有签署，感觉好没有保障的。

　　父亲将信将疑：“那你多注意安排，现在外头多乱啊。”

　　“我们不去乱的地方。”寒飞雪宽慰父亲，“你就安安心心照顾妈妈，等我回去。”
　　“第二疗程的医药费……”

　　“我问了中介，现在房子也不好卖。”寒飞雪道，“不过钱你不用担心，医生应该已经收到后面的治疗费用了。”

　　“你借钱了？”父亲心里一沉，“飞雪，咱们可不兴借高利贷的。”

　　“怎么说呢？”寒飞雪思考了几秒钟，大脑飞速计算过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也可以说是借？但是应该不用还了好像。”

　　程钰付出来的医药费，是他的婚前财产，理论上代表父母的自己应该要还。
　　但从莫名其妙领证那一刻起，且二人没有进行过财产公证，那么也就是，程钰以后的每一分收入都应该有自己的一半。

　　按照收入的一半归还后又有一半还可以继续归从此无限循环下去的话，当程钰婚后收入达到1200万的时候，按照求“无穷等比数列的和”这个简单的数学计算，这个求和数值会无限接近1200万，最终从广义数学逻辑，也就等于1200万了，形成了事实上的还清债务。

　　然而实际上，这单单是从程钰的收入来讲的，更准确一点的是，当两个人的收入一起累计达到1200万的时候，这笔债务就归零了。
　　再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不用还了。
　　或者可以理解为是另一种形式的“芝诺悖论”。

　　好像有点欺负程钰了。

　　寒飞雪知道和父亲讲这些东西，父亲是听不懂的。她在心里想了想，话在嘴边又停了停，最后斟酌再三，“我结婚了，爸爸。”

　　“你什么？”

　　寒飞雪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讲清楚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

　　“真的就是这样，因为舍不得我出差，所以我们就很自然地结了个婚。”寒飞雪本来就没有完全休息好，她准备结束通话，“这里是下午很晚了，爸爸你也早些休息。具体，我下下周回国后会带着程钰一起和你们讲清楚的。”

　　晚间入睡之后，在距离这座城市很远之外，有对抗的枪炮声。

　　乌国的食物和她平常吃得都不太一样。

　　油炸的三角馅饼她觉得挺好吃的，牛肉味的她比较喜欢，羊肉味的会加入过多的香料和辣椒，反而是她不能接受的。

　　主食除了手抓饭之外还有一种囊，和新疆的馕很像，但是比较厚，有甜口和咸口两种，还有一种是带馅儿的，基本上也是牛羊肉口味，她比较喜欢甜味的。

　　另外，她发现这里无论早餐、午餐还是晚餐，都会给你上一盘调料酱，乍看以为是番茄，细看里面还有各种切碎的垃圾，番茄的红和辣椒的红融为一体，再加入稍许香草和洋葱点缀，好像当地人吃什么都爱放一些这种酱。

　　当然，她最喜欢的主食其实是牛肉味的手抓饭。
　　没那么辣，没那么孜然和香料。

　　烤肉也很好吃。
　　炙烤过后加了少许调料的牛羊肉，香得很。
　　寒飞雪唯一需要克服就是自己对辣的敏感度。

　　每天大量的甚至有些超负荷的耗脑量，让她对食物十分饥渴。

　　这已经是他们在乌国的第五天了。
　　这几天都能顺利进入那片被乌国政府军暂时掌管的区域研究武器爆炸碎片。

　　尚有成品武器被封锁，为了安全起见，乌国政府严格禁止任何人靠近禁区。

　　寒飞雪蹲在沙地上，看着前方因为爆炸而坍塌的大沙坑，思考着有没有办法去看另一个据说没有爆炸的武器。

　　从目前的碎片和爆炸区域以及破坏力来讲，这个所谓的量子武器是个笑话，有点类似于真空产品在运输过程中因为材料性能不足导致的爆炸，说得通俗易懂一点，它就好像是高压锅爆炸了，并不是武器本身爆炸。

　　乌国的政府军一开始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们现在全部心思都在镇压国内反动势力。
　　他们断言这批武器是外部势力意图配合他们国内反动势力所运送进来的。要不是意外爆炸了，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内部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乌国政府这三天甚至一度关闭了领空。

　　在江平等人的合力运作下，才同意开放一条领空让中国的最后几班民航飞过。

　　江平每天晚上都要来找黄队，一方面及时看着他们把数据速度传回国内，另一方面，说服几个人回国。

　　寒飞雪和武器专家武三通对被乌国政府军扣押的尚未爆炸的武器觊觎已久。

　　“哪怕拆开看看……”武三通一屁股坐在寒飞雪旁边，“乌国这群政府也实在是迂腐不通。他们的人不行，也看不懂，说不定过两天都守不住了，为什么不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寒飞雪也想不通，“难不成是我们没给钱？”
　　她发现，其实每天很多人会过来，都会塞钱给乌国政府军的看守。给了钱的人，不一会就消失在禁区的方向。

　　武三通望着寒飞雪，忽然招手，让另外三位过来，“你们有钱吗？”他问。

　　大家出来得匆忙，钱财之物，一概没有，身上的零用钱还都是黄队发的。不过在这个鬼地方，也没什么能买的东西。

　　计算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表，“但是我昨天和旅馆楼下的一个小孩，交易了这个。”

　　寒飞雪记得那个小孩，经常在这附件晃悠，十来岁左右，看起来很精明。

　　计算说：“那个小孩说肚子饿，问我有没有钱，他说他有好东西，想卖给我。”

　　武三通接过表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大惊失色：“这怎么看着像真的？”

　　杜峻山和寒飞雪对手表毫无研究，看不懂，但是表盘中的Rolex的LOGO也还是认识的。
　　深海蓝色的表盘，银色的表带，外围镶嵌这一圈闪亮耀眼的钻，非常漂亮。

　　计算道：“我想反正也快回去了，买点纪念品回去也好，反正兜里的乌币不花白不花。”他继续说，“谁知道他给我掏出了这个，我原来以为是假货，因为这里本来中国人很多的，各种义务仿品不少，我本来还有点嫌弃不想要，想让给我弄点特色的当地装饰品过来送给我媳妇。他说没有，就这个，不要拉倒。我就要了。”

　　火影拿在手里认真观赏，还把手表贴在耳边，认真听里面的机芯运作，得出一个结论，“百分之九十九真品。”

　　计算道：“我也是昨晚上对着官网研究了半天，才隐约觉得这可能是真品的。”

　　大家围在一起，互相观摩手表。
　　传到寒飞雪手中时，她已是最后一个观看的。

　　她对任何奢侈品的研究都是零，看不懂，也就看个外观。
　　外观很漂亮，镶钻的一圈，特别适合女生戴。

　　她翻过表带，试着往手上戴了戴，挺漂亮。

　　“你小子真走运。”武三通表示，“如果是真的，官网报价大几十万。”

　　寒飞雪一听，赶紧取下表，还给计算。

　　计算表示自己认为是真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拆下表带，指着边上像是定制的一圈小字，“这个好像是原主人的名字。”他说，“意外之财我不敢多贪，我想如果是真的，我们可以把表送给那个人……”他朝不远处荷枪实弹的看守军，“让他通融通通？”

　　武三通担心：“万一他不识货呢？”

　　“应该不会，你看那个人的皮带，是爱马仕的。”计算表示，“经过我这几天的观察，他肯定不是什么秉公守法的廉洁之士。”

　　几个人围在一起，大声密谋着，最后打算让寒飞雪过去尝试一下，异性相吸，他们这几个同性由于前几次一毛不拔的形象立住了，那个守备军官压根不搭理他们了现在。看见他们过去，就挥手让他们赶紧滚开。

　　寒飞雪挠挠头，“我不会讲乌语啊，我、我也不会讲俄语。”

　　“不是有手机翻译吗？”
　　“对哦。”寒飞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土，接过计算递来的手表，掏出手机，打出自己的需求翻译成了乌语，不太自信地朝着守军走过去。

　　守军看见是漂亮的女孩子朝自己笑眯眯地走过啦，脸上没有露出不耐烦，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寒飞雪。

　　寒飞雪把手机递给守军。

　　守军看到，连忙摇头，说了一句话。

　　寒飞雪示意他对着手机翻译软件说。

　　守军说完，翻译软件那不太智能的女声读出了翻译的中文：“不可行，有规定。”

　　寒飞雪说：“我们是好人。我们就过去看看。说不定能解决你们运输过程中会爆炸的这个问题。”因为运输过程中担心爆炸，原来剩余的未爆炸的武器还被封锁在前方一公里的临时封闭仓里。

　　说完，她悄悄地把手里表赛给守军。

　　守军看了看表，寒飞雪趁机小声说：“价值十八万美金，能换一百个你的皮带。”数字不需要准确，夸张就行。

　　没想到守军虽然不懂英语，却对英语数字十分敏感。

　　他小声凑到手机上，问：“是真品对吗？”

　　寒飞雪回复：“如假包换的，我自己买的。如果你喜欢，我们还有瑞士的百达翡丽，但是现在不在身上。”

　　守军笑了笑，示意她跟自己过来。

　　寒飞雪边跟着边问：“我还有几个朋友，一起的，能不能也过去？”

　　守军摇头，小声说：“人太多了，你们要么晚上过来也行。”

　　“晚上……”晚上枪炮声不断，寒飞雪才不想冒险。她亦步亦趋地跟上守军，“那我现在能看多久？”

　　守军道：“有很多人在里面，你混着一起，他们什么时候出来，你也什么时候出来就行。”

　　寒飞雪“哦”了一声，对身后想跟来却被拦住的小分队成员比了个OK的手势。

　　守军哼了一声，说：“美国人就是不懂事。”

　　之前那个丑嘴巴的美国女人要是给他点小费，他肯定放人过去的。
　　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家连碰都不敢随便碰的玩意儿，搞不清楚这些国家的人怎么都喜欢凑近了看。
　　要是不能从中揩点油水，这工作他都不想干。

　　寒飞雪：“……”

　　寒飞雪成功进入了禁区。

　　禁区更像是景区了，守军诚不欺我，是真的有很多人。
　　小小的临时封闭仓库里到处是人，放眼望过去，足足有六七十个，操着不通地方的语言。
　　难怪外面停了一圈的车辆。

　　尽管乌国现在内乱苗头越来越眼中，民众慌乱甚至产生了哄抢物资的行为，但由于所谓的新式量子武器声名在外，各国的研究人员都纷至沓来。

　　这群守卫军应该是给钱就放人的吧。
　　早知道问黄队申请多一些经费，直接混进来了。
　　周围一群讲外国语的人在叽里咕噜地认真研究。

　　产品已经被随时路过的人拆解的七七八八的。
　　怕死的人不敢上前。

　　寒飞雪挤在胆子大的俄国人之中，
　　寒飞雪躲在后面，好在她个子高，戴着帽子口罩，混在一群斯拉夫人种里，倒也不是很突兀。
　　她看到了手绘的武器图纸，乘人不备，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传了出去。

　　俄语的文字她看不懂，但是公式她认识。

　　是她验算过的废公式。
　　再结合现场的完整成品以及这两天研究的残骸情况。

　　寒飞雪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一切如她所料，洛柯席得公司也是个骗子，这根本不是什么量子武器，撑死了只能算是个量子概念玩具。爆炸的危害取决于高压锅内压力的大小，也就是填充的粒子加速器的运行速率。

　　她退到角落里，给队友们发消息，告知了这里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结论，“可能唯一值得研究的是他们怎么做到把质子加速器浓缩在小的武器仓里。”

　　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她是搞理论的。

　　难怪美国人不着急，他们心知肚明这个玩意儿是个垃圾。

　　与此同时，国内的智囊团收到他们实时反馈的信息，经过推理和演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美国人只是单纯想借此搅起混水，一脚插进中亚腹地？并没有什么革命性的技术领先。”

　　领导发话：“他们目前应该没什么新东西可以值得我们深入探讨的了，让技术专家们都回来吧。”

　　后面的活儿，跟技术专家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过是几大流氓之间的互相投石问路，看谁有那个魄力先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