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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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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日,在皇帝祭祀祖先完毕后,皇后就要祭祀灶王爷。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云弗执香高举,“愿灶王爷保佑百姓饮食无忧,平安顺遂。”
待祭祀完毕,就到了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也就周祈政和云弗两个人。两个人婚后的第一个家宴,周祈政只想两人一起过,一应歌舞曲乐也都免了。
云弗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周祈政碗里,而后又夹起一个放到自己碗里,“你说我们两个谁先吃到金锭子?”
“你。”周祈政没有丝毫犹豫。
云弗微皱眉,“你让他们作弊了?”
周祈政一笑,“饺子都是你夹的,怎么作弊?”
云弗想了想也对,为了增添乐趣,她提议道:“谁先吃到,就让对方答应一个条件好不好?”
“好。”周祈政答得很痛快。
云弗满意地点头,“好,你现在可以吃了。”
“不一块?”
云弗摇头,“你先吃。”
周祈政咬了一口便觉出了不对,他笑着把饺子里的小金锭夹了出来,“第一个就吃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
云弗在一旁笑着拍手:“这是好兆头,食金锭,岁大吉,年安康,人安乐。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祈政拉过云弗的两手,膝盖抵着她的膝盖,认真道:“往后我们都一起这么过好不好?”
“不然呢?”云弗有些不解,“我们是夫妻,不一起过还怎么过?”
周祈政原是想起了去年今日,但看云弗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了温柔的笑,“你说的对,那我换一个。嗯……晚上,”他凑到云弗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原以为会换来个白眼没想到云弗竟然红着脸点了头。
突然间,周祈政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她完全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想再让这件事横亘在两人心头。
周祈政忍不住握着云弗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阿弗,我……”
云弗的手摸着他的脸,滑过他的唇,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摇了摇头。
话是用来交流的,若是已经明了彼此的心意,话语便是累赘。
再说,还有其他事情等着要做呢。
过年期间要处理的折子不多,周祈政和云弗待在一起的时间变长,有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然而,他还总是觉得不够,天亮了又黑,和她想做的事却还有很多,然而已经又要上朝了。
怪不得唐玄宗会从此不早朝,佳人在侧,确实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然而他的佳人不是杨贵妃,他也不是唐玄宗,他还要和她流芳千古呢。
周祈政上朝后,云弗也有些不习惯。她便给自己找了些事做,整理起两人的衣裳。
因为身份的变化,云弗以前的衣裳大多在卫国公府,周祈政的却全都在乾清宫,甚至还有他十三四岁时的。
云弗拿起一件青色的绫袄,打量了一眼后,往自己身上比了比,长短刚好。
马上就是上元节,她已经和周祈政说好要出宫赏灯,但一直没想好穿什么,这件衣裳出现的很是时候。
晚上,云弗躺在他怀里说起上元节出去的事,“我找到一件很适合的衣裳。”
“嗯?哪件?”她的衣裳他都知道。
“你肯定猜不到。”云弗从他怀里抬起头,满是得意。
周祈政想了想,颇有些在意的说道:“我不想你穿别人的衣裳。”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不想她身上染上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味道。
“不是别人的。”
周祈政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重新做一件肯定是来不及的,剩下的就是她以前当长公主时的衣裳。大部分女子过了十五六岁就不再长个子了,她到今年都在长,虽然每年都不多,但每年都能长一点儿。因而,即便是她的公主礼服她也穿不过两年,其他衣裳就更是了。
“你不用再想了,你肯定是猜不到的。”云弗趴在他的胸口,挑眉道。
周祈政见她这么说,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玩笑道:“你总不会是穿我的龙袍去吧。”
云弗皱起了眉头,嗔了他一眼,他还好意思说。
周祈政看她的反应笑了,“你穿什么都好的。”手摸到她的腰窝处,暧昧地打了个圈,“不过,这样不穿最好。”
一用力,伴随着一声惊呼,美人到了身下。
穿什么衣裳,到最后其实都一样。
到了上元节,在赐百官宴会后,两人回到了乾清宫换衣。
周祈政换了民间常见的直身,青色,上有如意云纹的暗纹,头上戴着六合一统帽。
他换好后坐着等云弗,正喝着茶,里面传来一阵惊呼。
周祈政本就好奇的心更好奇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云弗的四个贴身宫女从里面走了出来,掀开了帷帐。随后,阿姜笑着走出来,躬身一请。
周祈政走向前,一道男子的背影赫然立于眼前。他意识到什么,哑然一笑。
云弗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来,两人看到彼此眼前一亮。
云弗是因为两人相近的装扮,周祈政除了这个外还有因第一次见她男子装扮而产生的惊艳之感,且这衣裳还是他的。
两人相视一笑,周祈政从上到下打量着云弗,平时女装不明显,现下她穿男装,眉目间看上去别有一股英气,灯光下,俨然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云弗两臂一展,“我穿男装怎么样?”
周祈政实话实说,“俊美。”
云弗对这答案很满意,“我要是个男子一定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定会俘获多少少女的芳心。”
周祈政走到她身前,和云弗几乎脸贴着脸,“不会的。你要是个男子,我该做的还是会做。”
云弗显然不信,哪朝后宫中也没听过有男妃。
“先封你当大学士每日陪在我身边给我讲经,等过了五年十年就让你进内阁,先当阁员,再当次辅,最后当首辅。或者,你觉得辛苦的话,就封你当个郡王,每日行走宫中,陪着我就行,不用理政。”
云弗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调侃道:“其实我若成了男的,说不定你就成女的了。到时候,我娶你怎么样?”
“好啊。”周祈政毫不犹豫。
云弗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看着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动,她搂住他的腰,和他鼻尖相抵,“祈政……”
周祈政揽住她的腰,唇贴近她的唇,亲了上去。
一吻结束,两人笑看着彼此。周祈政正了正云弗头上被他亲歪的六合帽,而后唤人拿来鹤氅,给云弗披上。随后又在吕善长的服侍下穿好鹤氅,拉着云弗坐上了一辆京中官员常坐的马车。
上元佳节,宫外车水马龙,火树银花。
下了车,两人并肩而行,后面跟着便服的吕善长、阿姜、杨循以及之前在卫国公府中的黑甲人赵谙,后面还跟着七八个护卫。各处角落里,还有锦衣卫的暗卫。
一行人在路上,即便不是鲜衣艳服,但气度不凡,加上打头的周祈政和云弗的仪表,不时有人侧目。
云弗好几年没逛过灯会,兴致很高,走在前面,一会儿要买糖葫芦,一会儿要买兔子灯。周祈正就在她身后一步处,随着她逛。吕善长则是负责掏钱,阿姜则负责在云弗旁边跟她一起挑选。
云弗的糖葫芦吃了两个后,就被其他东西吸引,而后就塞到了周祈政手里。周祈政就把剩下的两个吃完了。
吕善长在旁边看着也不敢说话,自己主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啊,还是剩下的,也就是皇后了。
民间流行妇女走桥,云弗看见后和阿姜结伴走过了桥面,刚一站定,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公子有礼。在下郭劲栾,见公子举止气度非凡,不知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来人看上去二十出头,长相清俊爽朗,手里提着一个花灯,看穿着举止应是某家的公子。
云弗正不知如何答话,周祈政就挡在了她身前,说了句“不便”后,拉着她就往前走了。
云弗路过郭劲栾时,自嘲一笑。
郭劲栾因这一笑,一下子失了神,目光追随着两人的身影,随即又被后面人高马大的杨循和赵谙扫过,眸光又暗了下去。
这么美的人,合该是天上月,够得着反倒俗了。
郭劲栾摇摇头,垂眸一笑。
经过这个插曲,周祈政就再没放开云弗的手,云弗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玩,不时晃晃手,指着去这,去那。
周祈政就随着她指的走,没一会儿就偏离了人群。
经过一处巷口时,深处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云弗停下了脚步。
周祈政回头,杨循打着灯笼上前一照,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姑娘蹲在墙角,满脸的泪水。
看到来人,她拔腿就跑。
“等一下……”云弗忙出声。
杨循一个跨步堵住了小姑娘的去路。
小姑娘被吓到,呜呜咽咽地又哭起来。
云弗疾走上前,蹲下身,拿出手帕去擦她脸上的泪,柔声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是与家人走散了吗?”
小姑娘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听着她这辈子听到的最温柔的声音,眼泪扑簌簌落下。
云弗一看她哭得更厉害了,还以为说中了她的伤心事,“你若是与家人走散了,告诉我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小姑娘细声细气,“我爹娘早就死了,还有一个弟弟也没了……”
云弗心中一软,伸手揽住她的腰,“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大过节的,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我,我住在叔叔家……”小姑娘说到这就顿住了,手紧紧攥着衣角。
云弗低头看着她穿的单薄、脏污的衣服,又看着她手上的冻疮和细小的伤口,心里明白了大半。
“我这里有两条路,一是你带我去见你叔叔,我会给他些银子,说是对你帮我的酬谢,让他用这银子好好待你;二是你跟我走,我让你读书写字,等你长大之后给你找个事做,让你能自立谋生。你愿意选哪一个?”云弗看着小姑娘,语带殷切。
小姑娘看着云弗,虽然她不知道这是谁,但是她直觉这个人会对自己好。
“我不要银子,我爹娘的银子都在我叔叔手里……”小姑娘嗫嚅道,“他们还打算把我卖到,青楼……”
云弗心中一震,看着眼前这瘦弱的身影,皴红的脸蛋和直淌而下的泪水,忍不住将人抱到了怀里,“跟我走吧,好不好?”
小姑娘靠在云弗颈窝处,轻轻说了声“好。”
云弗握住她的手,冰凉细小。
她去脱身上的鹤氅,旁边递过来一件小孩子的花袄,是周祈政让人从旁边的百姓家里买的。
云弗对他一笑,接过花袄,和阿姜一起给小姑娘穿上花袄。
“好看。”云弗夸赞。
小姑娘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
“笑起来更好看了,以后多笑笑。”
小姑娘低着头,轻点了点。
云弗问了小姑娘叔叔家的地址后,给了赵谙一个眼神,后者低头领了命。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在巷口等着,侍卫也都现了身。小姑娘方才没看见后面的人,现在看着,害怕地紧紧拉着云弗的手,身子也紧贴着她。
云弗搂紧了她,向马车走去。
或许是太害怕,或许是太累,上了马车后,小姑娘靠着云弗睡着了,但手还紧紧攥着她的鹤氅。
阿姜想让小姑娘靠在自己身上,云弗摇头拒绝了。
皇后是一国之母,天下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国母让自己的孩子靠着,没什么大不了。
回去后,安置好小姑娘,云弗回到了乾清宫。
周祈政站在桌案前,正写着什么。
云弗走过去,看到纸上的内容后,心里既惊又喜。
纸上写的是《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他们两个想的是一样的。
云弗走到他旁边,与他肩并着肩。
周祈政自坐上皇位那天起就知道这不是条容易的路,九州万方压于一人之肩,如夜行深谷,不知前路,没有归处。这条路如何去走,心里也不甚分明。很多次,他都梦到置身于无尽的黑暗里,任凭如何走,也走不出这黑暗……也有时候,梦到身在群山之巅,孤身一人,没有前路后路,只有触不到的天和望不到底的深渊……哪一种境况,都会让他在深夜惊醒,再也无法入眠。每到这时候,他就会走出乾清宫,在前面的广场上举头看天。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北辰星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而天上的云,或多或少,却永远都在。
现在,他不会再在深夜里惊醒,也不用出去才能看到云,云就在他身边。
他的帝王抱负,她的巾帼壮志,都等着他们去实现。
虽然很难,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无论如何,哪怕天下所有人都不懂,所有人都背身而向,身边这个人也会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