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免柿子

22、绝境相倚

　　弩箭破空的尖啸声撕裂了地宫的死寂！

　　那淬毒的箭矢如同密集的蝗虫，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封死了祭坛区域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显然，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只待有人踏入这核心区域！

　　“退！”顾惊弦厉喝一声，将陆昭明牢牢护在身后，玄色衣袖灌注内力猛地一挥，一股刚猛无匹的劲风扫出，将迎面射来的十数支弩箭尽数震飞！箭矢叮叮当落地，箭簇上幽蓝的寒光在磷灯下闪烁，触目惊心。

　　李琰与其他亲事官也各施手段，舞动兵刃格挡闪避。
　　然而弩箭太过密集，且力道强劲，一名躲闪稍慢的亲事官肩头中箭，闷哼一声，伤口周围瞬间泛起乌黑，显然毒性猛烈！

　　“结阵！向入口撤退！”顾惊弦临危不乱，下令的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弩箭射出的方位，试图找出机关枢纽。

　　陆昭明被顾惊弦护在身后，心脏狂跳。
　　那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让他神魂受创的隐痛再次泛起，但他强忍着不适，全力感知着周围能量的流动。
　　“左边第三根石柱后！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可能是机关核心！”他急促地喊道。

　　顾惊弦毫不迟疑，足尖一点，身形如电，避开又一轮弩箭，直扑陆昭明所指的石柱！掌风凌厉，轰向石柱后方！

　　“轰！”

　　石屑纷飞，隐藏在石柱后的一个复杂机括被刚猛掌力震得粉碎！

　　左侧墙壁射出的弩箭骤然停止！

　　然而，右侧和头顶的弩箭依旧倾泻而下！而且，伴随着机括被破坏的巨响，整个地宫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隆隆隆——”

　　头顶穹顶开始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冰，巨大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不好！陷阱连环！地宫要塌了！”李琰脸色剧变。

　　“走！”顾惊弦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陆昭明的手腕，内力灌注，带着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来的通道！
　　李琰等人紧随其后，搀扶着那名中毒的同伴，拼命向外突围。

　　头顶落下的冰块和碎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通道开始扭曲变形，墙壁上的冰霜龟裂剥落！

　　“小心！”一块磨盘大的冰块从穹顶砸落，直直砸向陆昭明头顶！顾惊弦想也未想，猛地将陆昭明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旋身，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那下坠的巨力！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顾惊弦身体剧震，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了回去。背后的旧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
　　但他脚步丝毫未停，紧紧揽着陆昭明，凭借着超凡的意志力和对地宫结构的瞬间记忆，在不断坍塌的通道中左冲右突。

　　陆昭明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脸颊贴着他冰冷坚硬的护心镜，能清晰地听到对方胸腔里那急促而沉重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身体因承受重击和剧痛而瞬间的僵硬与颤抖。
　　一股混合着血腥、冷冽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他。

　　他反手抱住顾惊弦的腰，将脸埋得更深，在这种天崩地裂的绝境中，奇异般地感到一丝平静。他知道，只要这个人在，就绝不会松开他。

　　“右边！那条岔路！”陆昭明在顾惊弦怀中抬起头，凭借着感知和对图纸的记忆，指向一条尚未完全被落石封死的侧向通道。
　　那条路，正是通往靖王别院密道的方向！

　　顾惊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向，冲入那条通道。李琰等人也拼死跟上。

　　这条通道比主通道狭窄许多，坍塌的情况稍好，但依旧不断有碎石落下。众人将速度提到极致，几乎是在与死亡赛跑。

　　身后传来主通道彻底垮塌的轰然巨响，整个地宫都在哀鸣。气浪裹挟着烟尘从后方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那是通道的出口！

　　然而，出口处却被几块巨大的落石堵住了大半，仅容一人侧身勉强通过。

　　“快！”顾惊弦将陆昭明推向出口缝隙，“你先出去！”

　　陆昭明却抓住他的手臂，眼神坚定：“一起！”

　　顾惊弦看了他一眼，没有时间争执，两人默契地侧身，一前一后，艰难地从石缝中挤了出去。李琰等人也依次奋力挤出。

　　就在最后一名亲事官刚刚挤出缝隙的刹那！

　　“轰隆——！”

　　他们身后的通道彻底坍塌，将退路完全封死！

　　众人站在出口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眼前是一片荒废的庭院，残垣断壁，荒草丛生，正是图纸上标记的靖王别院范围。
　　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每个人狼狈不堪、沾满灰尘和冰屑的脸。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持续一瞬，顾惊弦忽然身体一晃，猛地喷出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单膝跪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惊弦！”陆昭明心脏骤停，扑过去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粘温热——是血！他后背的伤口定然在刚才的撞击和奔逃中彻底崩裂了！

　　“大人！”李琰等人也围了上来，面露焦急。

　　顾惊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急促的呼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的虚弱。
　　他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荒废的庭院，最后落在不远处一座尚且完好的、孤零零的假山石上。

　　“此地不宜久留……先找地方……隐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

　　陆昭明和李琰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快速躲入了那座假山石后的阴影里。假山内部中空，恰好能容纳几人藏身。

　　刚藏好身形，就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快！地宫那边有动静！”
　　“别院里好像进人了！搜！”

　　是靖王府的护卫被惊动了！

　　众人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假山冰冷的内壁上。那名中毒的亲事官情况恶化，已经陷入半昏迷，李琰正紧急为他处理伤口，压制毒性。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味、尘土味和紧张的气氛。

　　陆昭明让顾惊弦靠坐在假山壁上，自己则跪坐在他身前，借着从石缝透进的微弱月光，查看他背后的伤势。
　　玄色衣衫已被鲜血浸透，紧紧粘在伤口上，隐约能看到崩裂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

　　陆昭明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圈瞬间红了。
　　他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料，想要为他止血，却不知从何下手。

　　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他颤抖的手上。

　　陆昭明抬头，对上顾惊弦在昏暗中依旧深邃的眸子。
　　那眸子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安抚。

　　“……死不了。”顾惊弦的声音很低，带着气音，却奇异地稳住了陆昭明慌乱的心神。

　　“你……”陆昭明喉咙哽咽，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反手紧紧握住顾惊弦冰凉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

　　外面搜索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逐渐远去，似乎并未发现假山这里的异常。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李琰压低声音，“那名兄弟的毒拖不得，大人的伤也需要立刻处理。”

　　顾惊弦点了点头，尝试运转内力压制伤势，却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又带出些许血沫。

　　陆昭明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忽然想起怀中还带着之前没用完的金疮药。
　　他小心翼翼地帮顾惊弦褪下半边衣衫，露出狰狞的伤口，将药粉仔细洒上去。
　　每一下动作都轻之又轻，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

　　药粉刺激伤口的痛楚让顾惊弦肌肉紧绷，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看着陆昭明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心疼与专注的侧脸。
　　月光透过石缝，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种超越言语的温情与依赖，在这绝境藏身的狭小空间里，无声地流淌，将两颗心拉得更近。

　　处理完伤口，陆昭明重新帮顾惊弦穿好衣服，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紧实冰凉的肌肤，两人都微微一顿。

　　“……谢谢。”顾惊弦低声道。

　　陆昭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上那件顾惊弦之前给他披过的、此刻已沾满灰尘血迹的玄色外袍，仔细地裹在了对方身上。

　　就在这时，一直强撑着的顾惊弦，终是因失血过多和内力消耗过度，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陆昭明立刻伸手接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顾惊弦的头无力地枕着他的颈窝，灼热而紊乱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陆昭明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

　　他收紧手臂，将这个人牢牢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低下头，脸颊轻轻贴着他汗湿的额头，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保护欲和心疼，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睡一会儿吧，”陆昭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守着你。”

　　或许是这怀抱太过安心，或许是伤势确实沉重，顾惊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假山之外，夜色深沉，危机四伏。

　　假山之内，两人相倚，呼吸交织。

　　绝境之中，有些东西，已然跨越了界限，深入骨髓，再难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