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蘼花未开》玫瑰听月

7、同游

　　柳青墨带着顾见白穿过一条长长的弄堂，停在一个有些年代的门店面前，写着春水铺。

　　木门上红色的漆都有些斑驳得落下来，进去却是非常干净整洁，玻璃清亮，灯光柔和而惬意，洒在各种颜色的糕点上让它们看起来像儿时的漫画。

　　坐在食柜后是一位穿着碎花上衣的阿婆，一见到柳青墨便笑眯眯的。

　　“小墨呀，今天带朋友来吃了？”

　　柳青墨点点头，带着长辈很喜欢的那种笑，趴在糕点的展示柜玻璃上，划了一个巨大的圈，亲昵喊道：“阿婆阿婆，和之前一样的，每样都来两份。”

　　“好好好，”阿婆笑弯了眼，转头看着顾见白，“那这个小朋友吃得完吗？”

　　“他吃不完的我来吃，阿婆放心吧。”柳青墨迅速抢答道。

　　顾见白第一次看到对方这样一面，平时冷冷淡淡的人这会子像个小孩子撒娇，挺神奇的。

　　有点吃惊。

　　阿婆慢悠悠地转身去了后厨打包。留下他们俩在外面等着。

　　顾见白低头近距离打量着这里的糕点，它们被细心放上木制的小招牌，上面介绍了口味和材质。

　　不过字体很奇特，是那种非常优雅的行书，又偏偏带着微微圆润的秀美。

　　而刚刚柳青墨提到的龙须酥和云片糕也在其中。

　　柳青墨注意到顾见白的视线，指尖轻轻点了下招牌前面的玻璃，吸引了顾见白的注意。

　　“这是我写的，阿婆平时一个人，有时候外地的年轻人可能听不太懂她说的话，有个介绍会清楚一点。”

　　柳青墨轻咳一声，“其实你的字也很好看，是特意练过的吗？”

　　对方音色清冽，像冰块碰撞在玻璃杯里清脆的回响。

　　顾见白有点晃神，连忙答道：“家里小时候让练的，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

　　柳青墨微微一笑，“过谦了啊。”他见过很多名家大师的字，顾见白的字与之相比，功力极其深厚，结字、章法、气韵皆佳，不逞多让。

　　顾见白这才爽朗笑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轻狂。

　　“是啊，居然被柳老板看出来了，想必柳老板定是慧眼如炬，不过我的字很贵的，别人我都不轻易给他写的。”

　　“但柳老板如果想要的话，我肯定……”顾见白却突然停顿下来，好整以暇地望着柳青墨。

　　“肯定什么？难不成顾大画家要送我？”柳青墨偏头看着他，眉峰微挑。常年练戏让他的眼睛异常灵动，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勾人心弦。

　　“当然啦！”顾见白果断答道，然后又突然捂住心口，揶揄道：“柳老板，你平时也这么看人吗？”

　　“嗯？有什么区别吗。”柳青墨不明就以，继续坚持道，“你心脏不舒服吗？”说着还想起身为他检查一下。

　　顾见白噎了一下，老实坐好摆手道：“没事没事。”他在国外待久了，习惯特别夸张地表达一些情绪，看到柳青墨这么当真他反而不好意思了。

　　“来啦两位。”阿婆的出现打断了这会子的小插曲，把打包好的糕点放在他们面前，柳青墨拦下顾见白想要付钱的动作，从容抽出几张纸币给阿婆，阿婆也乐呵呵收下了。

　　“趁新鲜恰哦。”阿婆的声音顺着风落在了他们身后温馨的小店里。

　　“好的啦阿婆—。”柳青墨也大声地回答。

　　说着，柳青墨拎着糕点带着顾见白走到离这不远的公园—江心洲公园。

　　这里的树木很多，有许多甚至成年人也难以合抱住的树，越往里走人越少。柳青墨走到一个人少的石桌石凳旁，放好吃的，施施然坐下了，然后招手对顾见白道：“快来啊。”

　　“哦。”顾见白快走几步，柳青墨已经摆好糕点了，居然还有湿巾，顾大少爷本来就犹豫在哪里洗手这下被解决了。

　　擦了手后，顾见白捏起一朵粉红小花状的糕点，外面的酥皮经过精妙折叠与炸制，分作数层花瓣，均匀舒展、尖角上翘，很是精巧可爱。

　　“这个是……荷花吗。”顾见白不太确定。

　　“荷花酥，这儿只有杨阿婆炸得最漂亮了。”柳青墨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是阿婆特意送的乌龙茶，闻起来清雅又带花果香的丰富层次。

　　顾见白拿手在下面垫着，一口下去，先是酥脆的表皮，再是口感绵密的豆沙在嘴巴里慢慢融化，配着乌龙茶活泼清爽的回甘。

　　顾见白眼睛都眯起来了，柳青墨也捏了团蓬松如绒毛织就的白色糕点送如口中。

　　“这是什么？”顾见白没见过。

　　柳青墨撑着手，懒洋洋答道：

　　“龙须酥，传闻你们的雍正皇帝见此做法如游龙舞凤，糖丝雪白纤细如龙须，龙颜大悦赏的名字。”

　　顾见白点点头，有些奇怪他的定语，又转头指了指其他点心。

　　而柳青墨对这些点心的来历典故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河畔有青风徐来，缓缓拂过他的发丝。

　　说不尽的上薄风雅，下夺流丽。

　　柳青墨那股子由内而外透出的端方与清朗，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如一枚光英朗练的古玉，言谈之间，有碎玉声。

　　顾见白时不时应上两句，多余的心神全落在对方脸上。

　　二人相谈甚欢，气质相宜，教偶然远方路过的人也为这般和睦的气氛所动，不忍打扰。

　　柳青墨不经意望见对方的眼神，眉眼都带着愉悦，是很痴迷欢喜的眼神，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好看吗？”

　　顾见白点点如捣蒜，柳青墨耳垂微红，无奈地想，这人似乎太直白了点，只好站起来委婉提醒道：“天色已晚，要同我一道回去吗？”

　　顾见白抬头望望四周，点开手机，已经五点了。

　　才发现自己和柳老板居然聊了这么久，从前虽是一呼百应，都是些狐朋狗友，他心里清楚这些人大部分冲他爹钱来的，莫说真心，可不与之虚与委蛇的人都少之又少，自己很少和他人聊得这么畅快了。

　　想到这，顾见白心中一动，面带不舍道：“可能是和柳老板相谈甚欢，居然天色都不曾注意到了，是我的错。”

　　说话间，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柳青墨身上，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顾见白上身微向前倾，整个人透出一种收敛的郑重，随即，右手流畅地抬起，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虚按在左胸心口，头部随之优雅地低垂。

　　一瞬之后，他已直起身，完成了一个略带俏皮的法式抚心礼，语气轻松而诚恳：

　　“既然如此，柳老板，不知是否有这份荣幸，”他的目光带着邀请的意味，投向柳青墨，“让我送您一程来弥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