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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求人不如求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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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颜言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素冠荷鼎的香气,白日收敛,令人不察。取而代之的,是窗前幽蓝之花的淡香。
“小姐,你今日气色不错。”
小檀端着水盆,进入屋内。
颜言看向窗前,心中猜测:难道纳兰汮赠她的奇花,除观赏价值,还有安神之效?
她又想到昨日兔妖与纳兰汮一同消失,陷入沉思……
洗漱完毕,颜言让小檀帮忙取来纸笔。
“小姐怎得突然想要作画了?”小檀不仅询问。
“是画图样。”颜言解释,“下次去拜访顾先生,为显诚意,总该做些什么。”
小檀似懂非懂,于是,只是立于一旁观摩。
根据多年绘制实验报告草图、以及整理生物形态科学数据的经验,颜言还算细致地描画出三丝水玉杯、绿蒿绒、酒杯花等罕见又瑰丽的植物花型。
简单勾勒出色彩后,小檀惊叹:
“小姐笔下的花草,我虽从未见过,但瞧着枝是枝、叶是叶的,说不上来的好看!”
颜言将墨迹吹干:“所以,这次便要靠它们,出奇制胜!”
几日后,颜言整装待发,再次来到云水阁。
——可这一次,她未及踏入正门,便被拒之门外。
“阁主说,颜小姐不必再来,好自为之。”
一名绣娘冷着脸,说罢,便要将大门合上。
颜言不禁错愕,即便顾明辉无心合作,亦不至如此带有敌意……
疑惑间,一道身影自门内冲出,状若疯癫。
“颜小姐,我不敢了!是我不该痴心妄想,是我下贱!求求你,饶了我吧!”
出声之人身形纤细,发丝凌乱,倏尔跪在颜言面前,苦苦哀求着。
“你是……”颜言皱眉道。
“她是那日为慕大人所吸引,欲上前为大人整理衣衫的绣娘。”
顾明辉的声音自院内传来,转眼间,人已行至疯癫绣娘身前。
“颜小姐,”顾明辉目光冰冷,“明面上故作大方,暗地里却手段歹毒,表里不一之人,还请,勿再踏入我云水阁。”
顾明辉将身后惶恐瑟缩的绣娘扶起,继续道:
“你剪了嫚儿的头发,将她推入池塘,险些殒命,甚至出言威胁,欲将她卖入暗娼之地……还不够吗?”
颜言微怔,转而便想到白露儿那妖精……于是,她冷静向顾明辉解释:
“顾先生,这当中必有误会。这些事,非我所为。敢问各位,这桩桩件件,可是亲眼所见?这位名为嫚儿的绣娘……”
“颜小姐!”
嫚儿满脸泪痕,猝不及防地扑向颜言,小檀上前阻拦间,手中的木匣被冲撞掉落,花卉图纸散落一地……
“颜小姐,”嫚儿拽着颜言的衣摆,哭喊着,“我明日便离开墨城,求你放过我!求你!”
“嫚儿……我……”
颜言俯身,欲伸手将嫚儿扶起,嫚儿立刻将手收回,浑身颤抖,垂首啜泣。
“嫚儿不会作慌!就是你!”云水阁门前,一名蓝衣绣娘出声道,“那日我听到嫚儿呼救,在池塘边,看到你了!”
“何时?何地?还有何人所见?”颜言问道。
蓝衣绣娘略一思索,答道:
“就是两日前,嫚儿于睡梦中被人剪了头发,心情不佳,我与她上街采购可以遮掩一二的饰物……路过西街池塘,我不过转身瞧一物件的功夫,她就被你推入水中!你便是在那时,扬言要将她卖作暗娼。附近小贩和过路之人皆可为证!”
听言,颜言几乎可以断定,必是那兔妖化作自己模样作恶,意图栽赃嫁祸,一石二鸟。
“行事如此嚣张跋扈,”颜言看向顾明辉,“这便是顾先生所说,‘暗地里’的手段?”
顾明辉站在原处,背脊挺如修竹:
“颜小姐是想说,是有人扮作你的样子,栽赃嫁祸?”
“先生果然聪慧。”颜言回道,“更何况,嫚儿头发被剪之事,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又怎可主断臆断,认为是我所为?”
“嫚儿所遭遇的一切,都发生在那日慕大人取衣之后,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蓝衣绣娘反驳。
“是,‘巧合’……”
颜言缓缓俯身,将一张张花卉图纸拾起,顾明辉扫过散落在地的图纸,目中划过一丝惊艳,却不动声色。
“这便是那人故意引导、且希望你们看到、想到的。”颜言将图纸整理好,重新放入匣子内,“我会让真正的作恶者绳之以法,还请各位给我些时间,拭目以待。”
颜言说完便转身,带着小檀离开云水阁。
午后,颜言携小檀,手提食盒,行至知府门前,经门口守卫通报后,二人很快被迎至府内。
知府前厅。
慕词安难掩惊喜之色,大步上前,接过颜言手中食盒,温声开口:
“承蒙小姐记挂,有心了。”
“慕大人用过午膳了吗?”颜言寒暄道,“是否有公务要忙?我贸然前来,可有打扰?”
慕词安笑着摇了摇头:“此刻恰好得闲,并无要紧公务。”
说着,他招待颜言落座,并吩咐府内之人看茶,随即坐至颜言对侧。
“我来是有事相商。”颜言开门见山,“云水阁绣娘之事,你可听闻?”
慕词安从容答道:
“不瞒小姐,有关此事,前些时日我便已知晓。她们虽未报官,我已派人着手去查……”
他看了一眼颜言,继续道,
“当然,相信此事,定与小姐无关。只是,据西街小贩所言,那日推人入水,且口出狂言者,身形容貌,确与小姐极为相似……”
颜言自嘲一笑:“这便是她们不来报官的原因吧……慕大人,你又是如何确定,那人并非是我?”
慕词安并无避讳府内衙役,回道:
“即便摈除私心……很多时候,眼见未必为实。断案,当讲证据。两日前,未时,颜小姐于荣兴钱庄,与王掌柜清点票据,小檀伴随左右,可对?”
“对。”颜言自怀中,将当日在荣兴钱庄盖印、且签订日期精确到时刻的票据取出,“我这个人,喜欢精确的数字。此为物证,王掌柜处,亦有备录。至于人证……慕大人已然知晓。”
颜言看向小檀,不禁轻笑:
“回程时,我和小檀一起,买了十几家商贩的小食,荣兴钱庄那条街上的商贩,同样可以为我作证。”
她顿了顿,继续道,
“颜家虽有些钱财,可收买整条街上的百姓,怕也不易。更何况,我与小檀向来形影不离,亦是与那人最大的区别。”
慕词安颔首,再次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却目露担忧:
“颜小姐,此人居心叵测。这些时日,你不妨暂居颜府,勿要外出,我会派些人手……”
“我若暂居知府县衙,慕大人可愿收留?”颜言询问。
慕词安愣怔一瞬:“你我虽有婚约,可尚未礼成,如此……是否于你名声不利。”
颜言小声道:“不过是为引蛇出洞,用不了多久,她便按捺不住。此人,你也识得。”
慕词安略有困惑,却是应允她留在府内。
入夜,知府客房内。
小檀托着一只白釉香炉走入房中。
“慕大人还真是周到,怕您在此睡不安稳,下午便命人去寻了这安神的熏香。还有那暖炉和锦被,以及女子所用物件,都是遣人及时新置的呢!”
小檀放下香炉,随手将桌边瓷壶里的果茶倒了一盏,自己先喝了大一口,而后对颜言说道:
“小姐,慕大人送来这果饮,酸酸甜甜的,你要用些吗?”
“不用了。”颜言有些百无聊赖,“遣人回府送信,颜老头……呃,爹他就这么欣然答应了?”
小檀抿着果茶,乖巧点了点头。
颜言看向地面,双眼有些失焦,喃喃道:
“我最近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还是很在意的一件事情……怎么回事……”
小檀大口将果茶喝完,用袖子抹了下嘴,说道:
“小姐最近,很少再提纳兰公子了。”
颜言一顿,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不禁有些头痛,随即将手扶于额间:
“纳兰……纳兰汮啊……是啊,他……”
客房外,忽而嘈杂声四起,伴随着官兵奔走的脚步声,熊熊火把,火光跳跃,幽暗的院落霎时亮如白昼。
颜言与小檀推门而出,只见院落中央,隐藏在暗处,由无数黄符与红线交织而成的天罗地网,将白露儿困于阵中,动弹不得。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鲁莽。”颜言手持一沓黄符,走下台阶,“小白兔,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己’,我买尽天下符阵,自行参研几日……没想到,还真管用。”
察觉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后,她便着手研究玄学,以求自保。毕竟,世外高人大多踪迹飘渺,性情难测,正如天梵寺住持那般……
唯有自身,才最可靠。
“颜小姐,她……”
慕词安难掩惊骇,望向阵中的白露儿。
“她并非常人,是为妖邪。”颜言向慕词安解释,“慕大人,你会是第一个,为民除妖的父母官。”
“不可能!”白露儿于阵中嘶喊,“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短短几日,怎可学会这般厉害的阵法?你根本没有法力!”
“厉害吗?”颜言反问,“学习这种事,不在乎时日,而是感悟。重在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你只是一只小白兔,没吃过读书的苦,不会明白的。”
闻言,慕词安恍然,出声道:
“鹰血、狐血、蛇血……”
他猛然转身,双目炯炯,凝聚颜言面庞,
“你让我遣人取血,浸泡红线,便是为了克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