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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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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苏敏的生活像是被人改了模式。
她不再整日待在屋里，而是开始打理那个荒废已久的院子。
她买来白菜种子，学着张秀英的样子，笨拙地翻地播种。
她的身体依旧很差，干一会的活要歇半天，咳嗽也还是时不时发作。
张秀英嘴上不说，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依旧每天板着脸，说话夹枪带棒，但地里的活干完后，总会顺路到苏敏的院子里转上一圈。
“你这垄起得不对！水要往哪流？”
“种子撒那么密，哪能种的好啊？”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起工具，三下五除二地帮她把活干了。
苏敏总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递上一杯早就晾好的温水。
等张秀英干完活，她会轻声说一句：
“秀英姐，辛苦啦。”
张秀英从不回应，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一放，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比谁都快。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全都疯跑出来。
日子进了腊月，天越来越冷，地里结了结实的冻。
农闲了下来，村里也变得格外安静。
这天，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张秀英推开门，她看见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白霜，像一树梨花。
苏敏正拿着一把小扫帚，小心翼翼地清扫着院子里通往大门的小路。
她穿得很厚，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动作也很慢，扫几下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张秀英正准备过去把扫帚抢过来，却看见苏敏忽然停下手，从雪地里捧起一小团雪扔了过来。
雪球砸到张秀英肩膀上，不痛，但是痒痒的。
“秀英姐，你中计啦。”
苏敏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满足地笑容。
张秀英静静地看着，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心底那些挣扎、羞耻和恐惧，好像都被这雪给覆盖了。
她好想走过去，站到那个人的身边，陪她一起看看这场雪。
活了四十多年，张秀英第一次尝到什么叫近乡情怯。
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远得像隔了一条河。
河的这边是她浑浊不堪的现实，那边是苏敏干净得像雪一样的世界。
她怕自己一脚踏过去，就把那片雪给弄脏了。
苏敏见她没了动静，又弯腰团了一个雪球，这次没扔，拿在手里跑了过来。
“秀英姐，送给你。”
她因为跑得有些急，鼻尖红红的，吐出的气息在冷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
张秀英的心像是被那团雪球轻轻砸了一下，又冷又麻。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就要碰到那团雪，却又在半空中猛地顿住，然后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
“幼稚！”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却是哑的。
“雪球不好看么？那我给你堆个雪人把。”
苏敏说着，就要转身往雪地里跑。
“站住！”
张秀英吼了一声。
苏敏被她吓得停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她。
张秀英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扫帚。
“回屋去！”
她的语气生硬得像地里的冻土。
“这点雪有什么好玩的？当心再把病给冻出来！”
张秀英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只顾着把她往屋门里推。
直到把苏敏推进屋，关上门，隔绝了那道目光。
她才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大口大口地喘气。
屋里，苏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
“秀英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本想说“不是”，可那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讨厌的明明是她自己。
是那个起了龌蹉心思的自己。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握紧手里的扫帚，转身开始疯狂地扫雪。
扫完苏敏院子里的，又去扫了那条田埂上的。
等她终于停下来时，天已经中午了。
太阳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痛。
中午，苏敏还是没有出来。
张秀英回家胡乱吃了口饭，心里空落落的。
她坐立不安，在地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往院子里瞟。
一直捱到傍晚，那扇门还是没有开。
张秀英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到苏敏家门口，抬起手却又不敢敲门。
她就这么在门口站着，像一尊石像。
天渐渐黑了，有邻居从路上经过，好奇地问她：
“秀英，你站这干啥呢？”
“没……没事，看看风景。”
她胡乱应付道。
直到天彻底黑透，冷风吹得她脸颊生痛，那扇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苏敏穿着厚厚的睡衣，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看着张秀英，满眼惊讶。
张秀英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冻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苏敏看着她嘴唇发紫，脸色铁青，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进屋里。
“你疯了？在外面站多久了？”
屋里烧着暖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张秀英被这股热气一冲，脑子更乱了。
“我……我怕你生气。”
她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苏敏拉着她胳膊的手一顿，她定定地看着张秀英。
“我没有生气。”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
“我只是……有点难过，因为你最近一直躲着我。”
张秀英的心又酸又痛。
“我以为，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
苏敏垂下眼眸，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是！”
张秀英急得脱口而出，声音比平常大了好几倍，把苏敏都吓了一跳。
“不是你的错！“
她闷声闷气地说，视线却不知道该放哪。
”是我……我这个人狗脾气，你以后离我远点就对了。”
说完，她心里又立刻后悔了，这不是她想说的话。
她想说，我不讨厌你，我喜欢看你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你待在身边。
可这些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