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45、第 45 章

　　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乱了程星遥的头发，也稍稍吹散了凝滞的空气。她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脚下浑浊翻涌的江水，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陆东珉操控轮椅停在她身侧，看着她依旧低落的神情，轻声开口，试图驱散她心头的阴霾：“别去在意那些声音和眼光。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不一样，”程星遥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愤懑和心疼，“如果只是说我，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喜欢他们那样说你！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用那么恶意的想法揣测你？凭什么把你的努力和……和我们的感情，说得那么不堪！”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直被忽略的细节，语气带着疑惑：“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那天在派出所，磊哥……他怎么会认识你的？他好像一眼就认出你了。”

　　陆东珉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江面远方，声音平静地陈述事实：“其实，你父亲的公司——鼎臻科技，一直和我们团队的科研项目有合作。我之前和导师一起去过臻园，见过你父亲，也……见过王助理。”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也就是在臻园，我看到了走廊上你的照片……才知道你是程修臻的女儿。”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抓住了一个关键点：“所以，磊哥那天在派出所看到我们在一起，他一定会告诉我爸的。可是……这么久了，我爸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你的事。” 她的语气带着困惑，也有一丝不安的预感。

　　陆东珉那颗习惯于逻辑分析和洞察本质的大脑，几乎是在瞬间就推导出了那个冰冷而现实的答案。程修臻的“不问”，并非开明或默许，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绝对实力差距的“无视”。

　　在那个商业巨擘的眼中，他陆东珉——一个家境普通、身体残疾、即便在学术上小有天赋却依旧前途未卜的年轻学生——不过是女儿青春岁月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一段或许短暂的新鲜体验。程星遥还不到二十岁，未来有无限可能，时间和环境会自然地将她引向“更合适”的轨道。与他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发生正面冲突，去质问、去反对，在程修臻看来，或许是徒劳且降低身份的。沉默，意味着根本不认为他构成威胁，也不值得为此耗费心神，破坏父女间刚刚修复的关系。

　　这些清晰而残酷的推论，像冰冷的齿轮在他脑海中精准啮合、盘旋。每一个结论，都像一根针，扎在他骄傲的自尊上。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孩。江风吹拂着她年轻光洁的脸庞，那双眼睛里还带着未经世事的担忧和对他的全然维护，她还在为那些肤浅的流言蜚语而愤愤不平，却尚未触及到这更深层、更冰冷的现实壁垒。

　　他能说什么呢？
　　告诉她，你的父亲可能根本看不上我？
　　告诉她，我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流言，还有你我都无法轻易跨越的、来自你原生世界的巨大鸿沟？
　　告诉她，你父亲此刻的平静，或许建立在对我们关系短暂性的预判之上？

　　这些念头在他喉头滚动，最终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看着她天真而担忧的模样，不忍心用这些冰冷的现实去击碎她此刻的赤诚。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温柔。然后，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江风中显得有些飘渺，却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她的力量。

　　“也许……”他斟酌着词语，避开了那个尖锐的真相，“你父亲是觉得，尊重你的选择更重要吧。”

　　他移开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将翻涌的思绪和那一丝沉重的无力感，默默压回心底。
　　有些风雨，他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想过早地让她沾染。就让她再多保留一些，这奋不顾身相爱时的勇气和天真吧。

　　然而，这份沉默，如同江面下潜藏的暗流，预示着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只有眼前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