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派》小周123

14、云中谁寄锦书来

　　云中谁寄锦书来，夜夜白马踏梦船
　　2006年8月5日8点10分零七秒，一架飞机从天而降落在了苏莹莹头顶上，她眼不旁观目不斜视，死死紧盯着黑板，任凭身后响起机鸣般的一片轰笑声。
　　在这所名不见经传的戏校里，文化课形同虚设，老师一回头，他们就提高声音拼命念：“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身子刚背转过去，诗社变成了飞机场，天空中掠过一架架雪白的纸飞机。
　　苏莹莹在全班女生里目标最大，所以身边坠毁残骸无数。据说四年零六个月之前，美国世贸大厦变成一团废墟，没有其他的原故，就是因为它身长八万六千多尺，让人看着实在是太碍眼。
　　苏莹莹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抵抗，老师提问：“渣滓洞的具体地点是……”她站起来，没等声音落下，那些纸飞机就像雪花般的砸在她身上。有一只方向出奇精准，稳稳地扎到了她硕大无比的发髻里，她纹丝不动，脸上呈现出江姐就义般的英勇表情。
　　后来那架纸飞机被她攥在了手心里，微凉的汗水浸透墨渍，那天夜里熄灯，月光从窗帘缝隙间照进来，迎着微光，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发现上面用黑色碳水笔重重写着“zhu”，桌旁的自动铅笔她放下又拿起，终于划飞了“zh”，添上字母“s”，她想他应该记得她的名字，那不是朱或者猪，而是烟花三月遍地风流的江南之“苏”。
　　睡梦中她见到王子骑着马白姗姗迟来，他向她伸出手，她纵身飞跃，于是白马压跨了，王子跌倒了。
　　公主一惊而醒，被泪水浸透的纸张上面，碳水笔迹重得让人心惊胆战，而那浅浅的铅笔字母蜷缩角落里化蛹成蝶，不到清晨就已经仙逝西去了。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新拍戏里苏莹莹的角色是一块石头，女主角装模做样地伏在她背上，王子必须掠过石头去握住她的手，苏莹莹全身一颤，女主角尖声叫起来：“活了活了，道具活了。”于是一切从头开始。偌大的舞台上人来人往，公主小姐丫头书生和王子，活色生香的爱情故事里没有石头插脚的余地。一直到庆功宴，王子正好坐到了苏莹莹身边，她仰望着他，他去看女主角。忽然一杯水泼在了苏莹莹脸上，女主角声音平淡的解释：“手滑了一下，对不起啦。”王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将来的将来，他们都是要去做明星的。
　　钻石里的砂粒总会让人觉得铬脚。
　　宴会散去，苏莹莹在学校门口等到了王子。
　　同样的月光下，就在两年零四个月之前，她一脚踏入这间学校，手里的行李立刻被男生们争先恐后地夺走，只有王子静静站在一旁，略带羞涩地注视着她。那时王子不叫王子，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周安平。
　　一年零八个月之前，苏莹莹是所有舞台剧的主角，她要跟周安平配戏，学校里的人都激烈反对，他们说他又木又呆，她却夸他比一般人更有天份。
　　每个人都需要一种机会，就像她在门口前等至深夜，只不过是为了跟王子能有机会说几句话而已，然而他和女主角一起走过来，他们挽着彼此的手，亲密无间，从她面前走过。她喊他的名字：“周安平——”
　　声音尖利，划破了夜空，他回过头，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
　　晚归的大雁从天空中飞过，不远处有班集正在合唱新剧的主题歌：胡不归去，胡不归去……

　　银镯系腕情犹在，玉带缠腰恋旧依
　　一年零六个月又十八天之前，苏莹莹是周安平的林妹妹，英台兄，睡美人，戏里戏外，台上台下。妹妹是弱质纤纤的苏州人士，沾不得凉，吃不得苦，也许是戏里的假，也许是假里的真吧，周安平每次出门都要带两件外套，一件给妹妹，另外一件还是给妹妹，北方的天气和南国大相径庭，苏莹莹的脸窝在厚厚的长毛大衣里，晶莹剔透。那时候青春年更少，周安平的心是软的，安静而干净。他知道妹妹喜欢刘德华，他就顶着早已经过时的华仔头在学校里招摇过市。妹妹不吃辣，只爱吃甜，所以每次他都把她饭里的辣椒捡到自己面前的饭盒里。妹妹是狂热的汉服爱好者，他们的戏装改了又改，总也对不上妹妹的心思。
　　一件上好汉服的价钱可以坐着飞机从苏州到重庆再到漠河打两个来回，那个暑假周安平没有回家，他留在学校里，为一件并不实用的花衣服舍生忘死。
　　汉服终于送到了妹妹的手里，新拍的那出戏名叫《蔡文姬》，演曹操是另外一个帅得惊天动地的男生，他盯着面前的女孩子，目瞪口呆，即便是华服如雪也压不住她的美丽。
　　那时青春，如此的年少，周安平坐在台下，看到那些曲线一路蜿蜒，在自己光洁的掌心里开出一朵盛世繁花来。那个暑天热得空前绝后，气向局在地图上标出了一团团的橘红色，这样的温度始终保存在周安平记忆里——这世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仿佛连太阳都知道，他是怎样的爱着她的。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王子终于回过了头，他看到苏莹莹泪流满面的脸。
　　胡不归去？
　　女主角撇了撇嘴：“看见就她恶心。”
　　王子忽然一巴掌拍到公主脸上，《甜心记》变成了《驯悍记》，公主哭叫着闹成一团，王子拉起苏莹莹，疯狂地往校外跑。然而她庞大的躯体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她挣脱了他，蹲在地上不住喘息着，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他巨大的悲哀笼罩在头顶上。
　　胡不归去？
　　就在一年零三个月又二十一天十五个小时前，妹妹一个转身都能艳压群芳。然而那天清晨起来，她忽然晕倒在了卫生间里，之后的五个月，她一直被各类药物包围，大量的激素使她面目全非。她从小姐变成了丫头，又从丫头换成夫人，然后是老妈子，最后连一块石头都使老师觉得为难：“苏莹莹，你想想看，我总不能把每出戏里都加上块石头吧？”在这个以貌取人的世界里，她成了全校师生的笑柄。
　　“你为什么不走？”
　　苏莹莹听到王子大声嘶吼，他应该比谁都明白。
　　他比谁都明白的。
　　所以他对她恶语相向，任凭女主角泼她一脸酒水。他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过，却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
　　“走吧，妹妹……”
　　这里已经不再是苏莹莹的世界，她和他们背道而驰，一步一步走得更远。回到普通人的队伍中去，或许不会有这么艰难。
　　她抱着头蹲在操场上，那天夜里的月亮比什么时候都要亮，即便是有满心的悲苦，如月般的小船也载不动她，花落花飞花满天，这么美的意境，她一出现，人仰马翻，船也沉了。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周安平陪着苏莹莹走到了大街上，他不是王子，她也不是公主，人海中他们只是茫茫一粒，没有人注意他们。苏莹莹手里拿了厚厚的一叠枣糕，边走边吃，服药以后她食量激增，然而每次吃饭都有人嘲笑地盯着她，周安平注视着她的目光里却只有怜惜。
　　他是真的爱她的。苏莹莹心头冒出一颗甜蜜的糖果。他们走街窜巷，一直到精疲力竭，实在走不动了，一头歪坐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古香古色的门楼上有大大的灯笼，周安平指着耀眼的红光说：“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也要点上整整一院子这样的灯笼。”
　　苏莹莹咬着枣糕拼命地点头。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直到掌心里除了湿漉漉的汗渍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火车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三分，再过七分钟就是一个天明。他们紧紧依儇在一起，等着太阳落下去，看着月亮升起来。
　　他替她抗着所有的行礼，把她送上了车。她向他微笑，回过头，火车缓缓开动，那笑容就越来越遥远，周安平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吼：“苏莹莹，你要等着我。”
　　那声音越来越模糊，她把没吃完的枣糕拿出来，摆在桌面上，一粒一粒数着上面化不开的糖，他要她等着他，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然而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样的一个花花世界，谁能相信，你可能相信，他会找到通往她的那条小小的归途？
　　她抛弃了所有的自尊，多守他一天，就是一天，直到透支了这一生中所有的缘分，再静静地，等待着来生的重逢。

　　写了一个小白文，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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