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是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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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是个干燥少雨的北方城市，今年夏天却是个例外。一连十几天，每到下午便开始阴云密布，等过了四五点就是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紧接着一场大雨瓢泼而至。
东城检察院的停车场，三辆公务车次第亮起车灯，灯光穿透细密的雨帘，微微闪烁，映照出工作组成员匆匆而有力的步伐。
统一的制服，笔直的裤管，地面积聚的雨水被踩得水花四溅，但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停顿，有条不紊的各自上车，场面安静而秩序井然。
陈磊最后一个上车，恰巧空中又一个惊雷，吓得他手一抖，方向盘一歪，本能的骂了句，“我去！”
骂完他就后悔了，自己的车上坐着组长，他最讨厌人冒冒失失，自己给他做助手这几个月不知道被训过多少回。
“头儿，你没事吧？”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赔笑脸，正好碰上宋远黎的视线。
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只有眉眼间被外面的灯光照亮，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显得愈发幽深。
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仿佛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利刃，带着隐隐的锋芒，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陈磊呼吸一滞，赶紧收起之前的嬉皮笑脸，“抱歉，组长，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宋远黎懒得理他，绝不再犯这种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专心开车。”
“是！”
陈磊一刻也不敢耽搁，感觉到宋远黎的视线转向窗外，他浑身一松，心里哀叹，有这样的上司，天天都要减寿十年。
车子驶出大门，开上大路。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车辆稀少，很多底盘低性能弱的车都不敢再冒险行驶，而是选择停在路边避雨。
与道路的萧条相比，两旁的高楼大厦依然灯火通明，霓虹闪烁，隔着满是雨水的车窗变得朦朦胧胧，倒是有另一种暧昧不清的美感。
车子的隔音性能良好，显得愈发安静，陈磊从后视镜偷偷往后看，宋远黎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沉思什么。
大概是光线暗淡的原因，他的侧脸线条似乎不再冷硬漠然，变得柔和甚至是忧郁。
忧郁这个次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陈磊自己先吓了一跳，B市最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宋检是绝计不会和什么忧郁沾上边的。
他们这个组长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冷冰冰的，也没什么爱好，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时常通宵达旦，完全是一个工作狂。
男人一旦出名，桃花运就少不了，加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多少京城名媛闻风而动，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又接二连三的知难而退，至今也没人能碰到宋检的一片衣角。
他的周围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让人无法靠近。
如果说平时那堵墙壁是透明的寒冰，那么此时的他，周围笼罩的则是淡如烟霞的薄雾，虽然柔和，却依然看不分明。
出身豪门，事业有成，气度非凡，却性格冷漠，无绯闻无女友无生活，怎么想也不对劲。
到达目的地前，陈磊得出一个结论：宋检，绝对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今晚的目的地是B市闻名遐迩的顶级会所，巨大璀璨的霓虹下停满了顶级豪车，他们的公务车置身其中，分外惹眼。
宋远黎下了车，一马当先向里走，门童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阻拦又被他的气势所迫，畏缩不前。
一行人没有丝毫停留，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直奔八楼VIP包间。
陈磊礼节性的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烟味酒味，和女人身上各种魅惑的香气，让人几欲窒息。
包间里暧昧不明的灯红酒绿里，男男女女有十几个人，每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身边都坐着一到两个年轻女子，清一色的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甚至角落里已经有人醉倒在沙发上，露出半截纤细莹白的腰肢，旁边的男人垂涎三尺，一副色急的模样。
如果他们再迟来一步，不知道还能看到什么不堪的画面。
宋远黎站在门口环视四周，眼神锐利，表情威严，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让人倍感压抑，包间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呆呆的看着他们。
陈磊往前迈了一步，朗声宣布，“东城检察院，请各位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里面的人显然都很意外，愣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说话，“原来是远黎啊，前天我还刚和你父亲吃过饭……”
“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我不清楚。”宋远黎生硬的打断他的话，“请各位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那人碰了钉子，面子上挂不住，还想说什么，宋远黎明显没有要回答的兴趣，陈磊赶紧接话，“你们现在不如想想一会儿到了检察院如何坦白交代，当然你们也有权利联系律师，”说完对身后的人一点头，“仔细检查现场，所有可疑物品都作为证物一并带走。”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无关的服务人员则低着头想要尽快撇清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先前醉倒在角落里的女子这时候却忽然站起身，含糊不清的说，“罗总，黄总，别走，你答应人家的房子。”
她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的朝门口走去，中途被脚下的酒瓶绊到，直挺挺向前扑倒，离她最近的宋远黎反应及时，伸手将她捞住，她的身体顺势软绵绵的靠进他怀里。
她似乎醉得不轻，完全不认识人，靠着他的一侧肩膀，扬起一张装扮精致的脸，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戳他的胸膛，忽闪忽闪得眨着眼睛，嘟着嘴撒娇，“你答应我的，不许耍赖。”
宋远黎全身一震，一刹那间，时间的沙漏仿佛被上帝之手倒了过来，时光扭转。窗外有伙伴急急的呼唤，他一边应着一边已经跑出别墅的大门，走过宋小曼的窗前，她打开窗户向他招手，“哥哥，哥哥！”
宋远黎停住脚步，站在窗外。
“你说今天要带我去看山上的小鸟。”
“妈妈说了，今天下午你要在家练琴，哪儿都不能去，还看什么小鸟。”
宋小曼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从窗户里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嘟着嘴委屈的说，“你答应我的，不许耍赖。”
没有人可以抵挡宋家的小公主撒娇掉眼泪，少年时的宋远黎也是一样，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点点头，“好吧，我带你去。”
“可是妈妈就坐在大厅，我出不去。”
“你爬到窗台上来，快。”宋远黎站在那儿，挺拔的像棵小树，伸手一抱，就可以带她飞出牢笼。
她穿着粉色的蓬蓬裙，粉色的发带，腰上还系着大大的蝴蝶结，像个养在阁楼里的小公主。
她动作笨拙地爬到窗台上，朝他伸出白白嫩嫩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跳下来，黑黑软软的长头发拂在他脸颊旁，让他想起《格林童话》里的莴苣姑娘，王子就是这样站在阁楼的窗户下，抬起头向她喊，“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那情景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怕被妈妈发现，他们牵着手一直一直跑，跑了好远才敢停下来，彼此对视一眼，忘了恐惧，只有满满的快乐。
那天宋小曼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山上的那窝小鸟，毛茸茸的张着小嘴，像小毛团，摸了又摸，爱不释手，又不愿意让宋远黎抓回家去，只是蹲在那儿一直看一直看。
结果下山的时候已经太晚，她累得伏在宋远黎的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甚至还流口水沾湿了哥哥新买的白衬衫。
后来有没有挨打宋远黎已经忘了，只记得下山的那条青草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彼此重叠在一起，密不可分，就像是一个人。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真的可以像是一个人，永远不分离。
陈磊结束现场扫尾工作，叫了两声“头儿”都没有回音，心里奔腾着无数句咆哮：你不是冰清玉洁吗？你不是神佛难近吗？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打扮风尘俗不可耐的女人竟然躺在宋检神圣不可侵犯的怀里？！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不近女色，面冷心冷的宋检，我的工作狂顶头上司兼人生偶像宋远黎宋检察官啊！这让你的脑残粉情何以堪！
不过最终，他只是恭恭敬敬的摸了摸宋检的衣角，满面笑容的提醒，“头儿，人都带走了，这个女的……”
回答他的是威武雄壮的宋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留给他一个潇洒干净的背影。
罗远达几个人分坐两辆车，宋远黎带着阮莘莘坐在最后面一辆车里。阮莘莘说完那句话就没了音，任凭宋远黎把她抱进车里。
她很瘦，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缘故，她双手环抱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紧贴在他怀里，像一只安静的猫儿。
宋远黎一直抱着她，几乎没有动过，眼神也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面孔，眷恋甚至贪婪。
车子停在东城检察院的大院里，陈磊往后视镜里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愿意打扰他们，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低声说，“头儿，到了，别人都进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进去？”
宋远黎没动，“你先进去，就按咱们之前的计划立刻审问。”
陈磊讶异的看了看他，这可是他盯了大半个月的案子，关键时刻竟然放手不管？宋远黎看出他有话要讲，也知道他要讲什么，没给他机会，“还愣着干什么！”
陈磊嘴都张开了，话被堵了回去，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严肃，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一个人下了车。
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人，没有开灯，车子熄了火，所有的仪表盘都暗了下来，嘈杂的雨声被隔在外面，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在耳边的呼吸声，似乎整个世界都空了。
只剩下他们。
宋远黎又想起了从前，他们相依相伴，密不可分。
阮莘莘没睡多长时间就醒了，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坐起来，也没看周围的人，只是手放在胸口喃喃道，“好难受。”
宋远黎眼神一晃，像是忽然从梦里清醒。
他一言不发，打开车门撑起伞。
阮莘莘跟着下车，似乎很怕淋到雨，站在伞下，紧紧的靠着他。
他觉察出她的不安，伸手自然地揽住她，“再坚持一下，楼里有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阮莘莘就吐得昏天黑地，宋远黎也顾不上门上的女士标志，跟进去帮她拍背。
有人从隔壁出来，看见他只差尖叫，还好都是认识的同事，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宋，宋检……”男神。
宋远黎满怀的心事都在她身上，没工夫应付别人，只微微点头。
她直吐得浑身没力，胆汁都要呕出来，出来的时候要扶着墙才站得稳。
又有人进来，看见宋远黎吓一跳。
他看阮莘莘也稳定下来了，低声交代她，“我在外面等你。”
然后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坦然的走出去。
阮莘莘靠在洗手池边休息了一会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鼻涕眼泪，妆也花了，像鬼一样。
她慢慢站直，抓掉假发，摘掉眼睫毛，从随身带的小化妆包里取出卸妆棉，一点点卸掉眼妆，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再照镜子，那个妩媚艳丽的风尘女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长长的黑发，清水芙蓉一样的面容。
她的皮肤本来就偏白，现在更是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她又略略补了点唇色，这才一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阮莘莘出来的时候，宋远黎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神瞬间变了变，如果说刚才她有七分像宋小曼的话，现在几乎是九分了。
她假装没看到他眼神里的变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宋远黎咳嗽了一声，走上前来，“东城检察院。”
“我怎么会在这儿？”
“罗远达几个人涉嫌非法交易土地，被我们带回来调查，希望你把刚才听到的了解的都说出来，协助我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你是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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