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栖木》窥鱼笑痴

10、第 10 章

　　韩静节的一年级以全科满分的成绩单圆满落幕，但紧随其后的暑假却不算快乐。阿金是狄秋的司机，每日接送她上学，沉默寡言看上去十分可靠，教学时亦是言简意赅干货十足。

　　他上课像体育考试，只是项目不局限于跑步跳高，还要测试她用尽全力打人有多痛、爬墙有多迅速，以被绳子反绑双手时能挣扎到何种程度。整个闷热夏天他们都在反复练习，收效不太明显。

　　你打人不算有天赋，阿金对韩静节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又莽又快，力不如大，但胜在灵活。

　　说这话时，韩静节正在他指导下练习反击，目标是用头一击撞断对方鼻骨然后迅速逃脱。练习用的沙袋好硬，女仔用尽全力撞过去，撞得自己脑壳都发晕，转身逃跑时果不其然被沙袋扫倒。

　　不必说，她在阿金眼里不算灵活。从之前教学来看，还兼有冲劲不够大、气力不够足，关节亦不够柔软等等问题。阿金叹息一声，想起狄生吩咐是教人“适当自保”，觉得“适当”比“自保”还要难。

　　好在那边韩静节爬起来还挺快，问他：“我没天赋，那有无长处啊？”

　　阿金想了想，说你看着很弱，但跑起来其实挺快，恢复力不错。到时被人抓住记得扮弱，跑快些，亦是条生路。

　　话说完，他才想起阿文姐之前私下教训过他的，遂又找补：“如果勤力练习，总有回报嘅。”

　　小孩闻言也没气馁：“我也觉得，有人都说我好似兔仔。那我多练长处好不好，阿金哥？”

　　阿金点头，又说：“你心态好，也算长处。”

　　小朋友不知道心态好为何物，满心欢喜等到九月底，预备去参加蓝信一的生日会。她头次见这种场合，提前好久便开始筹划动用自己过年的利是给寿星买礼物。狄秋给她看过自己备好的金锁，韩静节仍觉不够，要加码一套《龙虎门》。

　　狄秋对时下流行的漫画无感，但乐于成全小孩子。偏巧家附近的书店货都不全，他就让阿金趁放学后带韩静节去旺角一趟。

　　旺角书屋里人挤人，收银台尤其堵塞，阿金便替她去交钱，让她自己在一旁呆好。韩静节素来听话，奈何人潮推着她往后退，她一步步被挤开来，直到进口漫画区才立住脚。

　　眼见阿金一时完不了事，韩静节便随处乱看，被书架上的蓝色卡通人物引去注意。她其实不太会欣赏热血漫画，《龙虎门》只是投蓝信一所好，她本人更钟爱《叮当》。平日里两个孩子都在学校附近买漫画书，可惜小店货不全，他们缺一本便可凑齐全套，实在令人遗憾。

　　这本缺的漫画书让韩静节惦念了许久，此时她一眼望去，万花丛中只有这一本最显眼。书就在架上，她连忙伸手去拿。好巧不巧，身边人与她颇为默契，还仗着身高手长抢先一步。

　　那男人好似一座山，站在身旁时投下的阴影能将韩静节完全罩住。韩静节看向他，一时想不明大人为何会买哆啦A梦。但手慢无话可说，她礼貌冲人笑笑，想再寻一本，却发现那本就是尾货。

　　失望之际，男人忽然将那本漫画扔给她：“看叮当，有品！呐这本你拿住，细蚊仔。”他看着很凶，留韩静节在原地不知所措道谢。但拿到漫画是真，她开心多过疑惑，正欲翻看内容，却忽然听到人群中有谁喊她。

　　“韩静节。”字正腔圆三个字用国语念的，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过，她本能抬头去寻，哄闹人群中却无一人在看她。

　　倒是书店门口有人驻足，原来是方才让漫画给她的男人站在门口，骂骂咧咧不知发什么火，看着骇人。好在另一个衣着夸张的年轻男子很快凑上前去，安抚几句后，两人一同出门。

　　她看了两眼热闹，还不知发生什么，阿金便闪到她身前。他显然也留意到门前那场闹剧，却没说什么，只道：“我们要返家了，安安。狄生今晚要回家吃饭，不好让他等。”

　　这才对，大家如今都叫她张安。韩静节还在想这件怪事，顺手递出刚得来的宝贝：“还要买这本，阿金哥。”

　　对方叹息一声，问她刚才结账时怎么不说。这次却是带她挤进人堆去付钱，没教她等在原地。

　　待回到家时，韩静节已经不太记得这小插曲。她有好消息急于与秋叔叔分享，自己测试通过，李老师已准自己下周起进入三年级试课，可以和信一哥做同学了。

　　韩静节那位极其细心的班导叫李艳芳，与天后同名，在本行业内亦可算顶尖负责。去年二年级的老师找她反应，韩静节越级帮人代做作业，还是因为字迹和蓝信一相差太多暴露的。李老师觉得代做作业固然不妥，但学生有天赋也不该埋没，索性为韩静节申请加试，如果通过便让她进蓝信一的班上课。

　　彼时狄秋在海外未归，错失这一节趣事。得知消息时，韩静节已经考完试静候结果，果然是顺利考过。能够跳级读书自然是大好事，韩静节本人比狄秋更激动。她早想与蓝信一坐同一间教室，交换漫画更方便。

　　狄秋耐心听她讲完，先是夸奖一番，赞完才笑说：“今天去书店，要的书都买齐没啊？

　　韩静节兴高采烈道：“买齐了，我还买到缺的那本《叮当》。是最后一本呀，还是一个肥叔叔让给我的。”

　　说到这里，她终于发现狄秋神色有异。但狄秋依旧笑着，只是问她对方同她说了什么，她一五一十答话，唯独幻听有人喊自己真名那件事没提。

　　“他好没礼貌，日后你要小心，见到他一定要躲远点。”狄秋按按鼻梁，似是犹豫。半晌，他还是张口：“当时绑你的坏人一共有两批，一前一后，他是后面那批。”

　　他直视着韩静节的眼睛，话音放得很轻柔：“我们会拦住他，不让他做恶事。但你和信一仔要小心，今天你们只是偶然见面，他未必认出你来。但下次若再见到他，不要犹豫，直接走。”

　　韩静节愣愣看着他：“又有人生病要换心吗？”

　　初来时她便问过狄秋，坏人为何偏偏选中她。她以为是自己太笨吃了坏人给的巧克力才招致厄运，狄秋只好给她解释，是她十分特殊，有其他和她相似的人生病了，需要她的器官。

　　当时她也是这样看着狄秋，愣愣问：“那他问我就好了，为什么要绑我？我们可以一起用呀。”

　　她是个好孩子，本性良善，以为心可以一刀切两半，只要自己受些痛就能让两人活下去。狄秋不得不对她说，傻女，人只有一个心，给了别人你就会死。

　　狄秋避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远处。一方木案上，妻儿永远笑容晏晏。他短促地吸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头：“没人病，这次是因为我的缘故。”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不知为何，韩静节忽然松了口气。如果真是她连累狄秋，那她也许会多担忧一阵，因为她不知秋叔叔能跑多快，但她了解自己。她像说服狄秋，也像说服自己：“没关系啦，他们都抓不住我，我跑得比兔仔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