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久醉也

128、双生美人（八）

　　容旖在煞美人的幻境中如鱼得水，来去自如，坚毅强悍改变了煞美人所遭遇的悲惨经历。

　　就算只是在幻境里，也给煞美人带来难以言喻的抚慰。

　　最后，金光一散，黑色扭曲气泡被驱散，无限光影中，颜绮看到一片暗灰色泥沼，不明物体在其中涌动，一边冒气泡一边延伸出肿胀短小的手。

　　颜绮目光落在前方，在一双白皙漂亮的小腿上停住。

　　有人逆着这黑潮，在一点点前进，哪怕身体已经被蚕食得难以入眼。

　　颜绮愣了一下，抬步向前，恍然发觉自己居然动不了。

　　泥沼同样在她脚下蔓延。

　　离得近，颜绮更加看清这恶心东西的样子。

　　是人的舌头，长得像手是因为在舌头的基础上又裂开几条分叉。

　　这东西不仅束缚身体，还在吞噬为数不多的灵力。

　　她在这后面都如此难受，别提还逆行挣扎的人。

　　她望去，黄色衣衫猎猎随风，舌头舔食肌肤，扒拉她下沉也无法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颜绮隔着大半片空间呼唤：“容旖，你去哪儿？”

　　第一遍或许离太远，容旖没有回应，依旧闷头往前。

　　她在这个空间踽踽前行太久，颜绮沿着她身后的痕迹一瞧，全是她走出来的坑洼，左一步右一步。

　　而且不知为何，容旖所过之地，留下的坑洼无法被泥沼填满。

　　颜绮又喊了几声，容旖还是没回头，没办法她只好往前多走几步，很快到了容旖第一对脚印开始的地方。

　　一个脚掌深的坑，周围萦绕绿色因子，有靠近的泥沼舌头，都会被烧成枯枝。

　　有了前人留下的路，颜绮以极快的速度追上容旖，不忘大声喊她。

　　这一次，容旖伸出去的脚顿了一下，走出一步后回头，看见同样在泥沼中前进的人。

　　她发至内心露出一笑：“神女殿下，您出来了？曲咏他们都在幻境外等你。”

　　“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没和曲咏他们在一起？”她们几乎同时出声。

　　容旖楞了一秒，接着道：“这是一个大幻境包裹不同小幻境，我们一开始来的无名小镇就是最开始的一层大幻境，之后到阴影或者画卷还是煞美人的记忆中，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小幻境。”

　　也就是说，他们从踏进淮安开始，就已经进入煞美人的阴影中。

　　“我穿梭了好几个不同的幻境找到他们，利用破障珠遗留的尘灰送他们出去了，除了您。”

　　容旖背着身，不留余力前进，不知何时起，这片黑暗的空间，降下如刀刃般的风雪，一点点把人往后推。

　　容旖顷刻倒退数百步，脸上身上都是口子。

　　“您是雪凰殿下的女儿，拥有世上最后的神明血脉，又是魔界少主，至纯的魔气受魔神垂涎，魔化后的煞美人需要你这种食物突破封印。”

　　“殿下，前面是煞美人内心最深处，您到达不了的，您回去吧，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

　　容旖一番简单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颜绮却早就到了她身后，伸手托出她后背，在颜绮身边，风雪的威力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

　　容旖一回眸便和她对视上，那双紫眸潋滟桀骜自信的光。

　　“说什么呢？你还是化神之躯，面对渡劫救了我们，让我们面子往那搁？”颜绮揉了下容旖的长发，微笑，“我会陪你走到我再也无法到达的地方，你放心，有我。”

　　容旖闻言也只是停了一瞬，有了底气，她走得更快，再大的风雪扑上来都眨眼瓦解，幻境内用不了神翎，灵力也被封印，容旖不知道颜绮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只要颜绮没停，后脊骨传来的温度还在，她无畏无惧。

　　越到后面，走的路越是艰难，容旖恍惚间想起小时候还没化作人形时在草原上跑，蹄子经过的地方开了一片片漂亮的藏璇花。

　　想起神魔大战后妖界无序的千年时光，想起化作人形后就被迫和姐姐分离，想起凤凰神女悲悯伸出的援手，想起为了找到亲人，颠沛流离的日子。

　　青山寺的封尘，妖界里的恨囚情，阻止仙魔大战的颜绮，她运气不差，遇到的都是好人，所以也没有吃太久的苦。

　　可是，你吃了好多苦啊，姐姐。

　　被一缕魔神吞噬了灵魂，妖族天赋净化魔化成急速生长，被人剥皮抽骨，以另一种方式“净化”着。

　　无尽的霜雪骤然加大，温度直降好几个度，身旁环绕青色冤死或自作孽死去的鬼魂。

　　他们困在煞美人体内，无法前往鬼界轮回，日日夜夜撕扯着煞美人为数不多的善意。

　　时间久得似乎成了生命的外物，她们无知无觉，前方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颜绮走在容旖后面，手腕上神骨一念发疯颤动，指尖上的神骨一念也若隐若现，她没有催容旖，只是默默，无声的支持她。

　　她呼出一口气，不断发动神骨一念。

　　别怕，错了也没关系。

　　直到身后坑洼的脚步淹没在风雪中，看不见来时路，颜绮停下。

　　不是她不想接着走下去，而是和她所说，她已经走到她能陪容旖走到的终点了。

　　容旖一个化神能在这，说明她所料不错，这个煞美人就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姐姐。

　　颜绮停在一面空气墙外，容旖感知到后背温度的消失，回头看过来。

　　颜绮弯着眸子，空气墙隔绝了声音，她便给容旖对口形：“快去找你姐姐吧。”

　　煞美人傀儡那么多，却在某一刻消失，一定是曲咏他们的手笔，外面还有封尘和郭舒，也不知道能撑多久，现在只能看容旖能不能唤回她姐姐的神智。

　　容旖受到鼓舞，点了下头，她的旅程远远没有结束。

　　她已经修改了煞美人遭遇的一切不好，此时此刻，她要带姐姐回家。

　　幻境中修改的美好皆是虚妄，但是容旖是一个活生生的妖，是她煞美人一母同胞的。

　　“我会你拉出虚幻，带回现实里去。”

　　失去颜绮神骨一念的支撑，容旖在茫茫雪花中行走得艰难，到最后，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一只鹿。

　　鹿角向上延伸，开出不多不少九个枝桠，上面缀梅花。

　　四条腿就是好跑，但这样她所受的伤也就更大，下面只能交给容旖，颜绮没有灵力透不去空气墙。

　　容旖已经深入煞美人内心地界，颜绮忽然感到一阵拉力，身体浮起来，白光一闪，再次睁眼时，对上相思妒垂落下来的眸光。

　　“曲咏和何安呢？”颜绮靠在一面墙上，直起身，看了一圈，问。

　　“收到弥仙山传来的消息，虞闲入魔，屠杀仙门弟子，赶回去支援了。”相思妒顿了一下，“那些变成小人的弟子也送回去了。”

　　颜绮眨下眼睛，没反应过来一般，喃喃自语：“虞闲，入魔了？”

　　为什么？

　　所以她在煞美人的幻境中看到的不是假的。

　　可是虞闲一身的神骨佛禅，是最不可能入魔的那一个。

　　不知不觉，颜绮眉头蹙起，那种一双无形大手推动他们所有人前进的感觉又出现了。

　　那个一直藏在深处的，把她引诱进仙界的人，到底会是谁？

　　在思索中，又听见有人呼唤，抬起头，看见淡金色的眸子，她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曲咏，怔楞回神，她还是开始怀疑相思妒。

　　“你……知道把煞美人封印在这里的人是谁吗？”

　　在煞美人深层幻境的时候，容旖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煞美人是人为的被封印在这个地界，不然就以她的力量，她早就被各大仙门察觉剿灭。

　　或者就是淮安彻底沦为傀儡的天下。

　　“不知道。”相思妒把颜绮拉起来。

　　“容旖呢？一开始是她把我们几个带出来的。破障珠的余力还在，我们要在那之前破开这里的迷障。 ”

　　相思妒环顾四周，无名小镇的天边有一道口子，外面绮丽的景观倾泻进来。

　　倏然，悠扬的笛声响起，地面上的碎石猛地炸开，灵力裹在上面四溅，接触到皮肤有麻又烫。

　　“谁？”颜绮闻声而动，和笛声一起传来的是她长鞭甩出的声音，破开空气，无往不利。

　　净杀卷起一颗倒地的树干，抽起来打向声源处，而后，两个人人显露出来落地。

　　是封尘和郭舒。

　　相思妒瞬间操控罗盘，二人脚下出现纹路诡异的阵纹。

　　颜绮和虞闲待那么久，什么阵法没有了解？可唯独相思妒现在使用的阵法是她没有见过的。

　　在这一层幻境中，神翎还是不能使用，她的灵力也还是处于被禁锢的状态。

　　要相思妒一挑二？

　　颜绮凝眸打量他们二人，他们身上有不少剑伤，不是曲咏砍的就是何安砍的。

　　“看来你们没能拦住他们。”

　　相思妒做了个手势，让颜绮退后，她自己一个人解决封尘和郭舒。

　　郭舒停下吹笛，后撤一步，冷漠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们。”

　　他们此行，就是要带走煞美人。

　　煞美人一人足以控制万千傀儡，是他们奉命拿到的一大杀器。

　　颜绮眉头一挑，闻言冷笑：“哟，打到脸上上来了，还我的目标不是你们呢？”

　　相思妒就没有那么多话，在颜绮说话间就丢出不少法器，同时罗盘起阵，灵活对付他们两个人。

　　颜绮离得远些打坐恢复力量，她需要一点时间破开禁锢，而且，还要给容旖拖延时间，也不知道相思妒能不能抗住。

　　封尘和郭舒配合并不默契。

　　他们想活捉煞美人，就必须经过相思妒这关，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多层幻境的出口凝练到她身后的树洞里。

　　饶是如此，相思妒一人对两人还是有点艰难，应付了郭舒，就对封尘神秘莫测的诉凡珠没有阻挡。

　　两厢夹击中，慢慢陷入下风。

　　阵法不是她的强项，她一个器修所储备的法器终归是有限的，而且，她似乎不擅长用其他法器，她的起手出招动作那些，都像是在用剑。

　　但她手上又没有剑，于是灵力发挥出来的能力十不足一。

　　颜绮安静打坐，郭舒和封尘的靠近都会被相思妒一个闪身打回去。

　　她打不过两个人，还拦不住两个人吗？

　　相思妒顶着压力，灵力和法器都快速消耗，三人都挂了不少彩。

　　“封尘，你就不能直接收了她？”打到一半，郭舒愤怒大喊。

　　封尘打斗过程中淡淡的，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对上面给的争夺煞美人的任务没有一点上心，像在划水。

　　郭舒一使唤他，他抬起金色眸子，喉咙里“嗯”一声，十八颗诉凡珠齐齐出动，化作三层金钟罩框住相思妒。

　　“轰轰轰——”

　　无名小镇地面猝不及防撕裂开来，相思妒被困，看着裂痕逼近颜绮，瞳孔一缩，想扔出法器阻止，却被“咚”的一声反弹回来。

　　在封尘的金钟罩里，她就连声音都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