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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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珠，你的肉身已被天葬。”
“秃鹫会分食你的骨血、肝脏，你的魂魄会归于天地，但山神听到了你的心愿，它答复了你。”
苍茫的风雪中，女人满头的银丝，那是三十年后的丹珠，她手里拄着拐杖，皲裂的腿部颤颤巍巍，跪倒在红衣喇嘛的身前。
红衣喇嘛慈悲地把她扶起，告诉她：“走吧。”
走了，就再没机会回来。
回想着过往的一切，少女倚在地铁口前，正是上班族通勤的档口，卖饮料的大爷扯开嗓子叫卖，看见她又来，大爷笑道：“小丫头片子，正迷那明星呢吧？老追着人家跑。”
“是呢，追到北京来了。”
“瞅你背个行李，干嘛呢这是？”
丹珠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好要去哪里。
大爷又说了几句，丹珠耳力不好，都没有听见，只听他最后道：“珠丫，好孩子，回去吧。前世的恋人不会在今生等到成熟的果，这是我们的宿命。”
丹珠认出了他：“您又来了。”
“我在劝你。”
“我已经出了神山。”
“他把你忘了，我早就说过。”
“不重要。”
轻飘飘的三个字，她走了三十年。
她的肉身已被天葬，她的家人已入轮回，这世间于她而言，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有人在唱歌，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她的耳朵。
丹珠怔怔的回眸，歌声变得清晰，朗杰的面容更为清晰，不——是蒋寻，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搂在怀里，闭着眼睛，一遍遍贴在她的耳边乞求着：
“珠丫，别离开我。”
“珠丫，你会因为我是转世灵童而离开我吗？”
“不会啊。”
“你不怕那些僧人吗？”
“那还是有点怕的。”珠丫从床上骨碌起来，笑嘻嘻道，“但是朗杰，我心里一想着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为什么？”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因为……救命恩人么？”
“嗯哼，你背着我走回来，有朝一日，我也会背着你走出去，”少女的眼睛比星子还亮，“你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干你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
“我听说，邻居阿桑也救过你。”
这话说得不错，但丹珠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阿桑。
朗杰抬头问：“你也会背着阿桑走出去吗？”
丹珠几乎是立刻答：“当然不会，我会给他一杯青稞酒，他喜欢尝。”
话说完，她恍然间明白朗杰的意思。
朗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双颊飞红，抱起枕头劈了啪啦往少年的身上砸：“你坏，你坏！”
朗杰接住枕头，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他们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肌肤相贴，野兽似的丹珠竟然没有反抗，她下意识张开了手，两份震颤的心跳彼此相连。
“珠丫，我喜欢你。”
“阿桑也很喜欢我。”丹珠小声说。
“不是那种喜欢。”朗杰温声说，“是想和你结婚的那种喜欢，你愿意答应我吗？”
那一刻，丹珠的心跳如擂鼓。
朗杰的面容逐渐变成了蒋寻，他此刻抱着她，求她不要离开，她怔怔地，远方的霓虹灯变幻着色彩，来来回回的路人不住地回头看这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是多么的登对。
丹珠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蒋寻，你不是朗杰。”
她不能再困住他。
雪山困住了朗杰，她不能再困住蒋寻。
“我每天来听你的歌，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朗杰，你长得很像他，在某种程度上，我以为你就是他，但很明显，你不是……”
“别再说了。”
“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丹珠，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少女平静地说：“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发誓，以山神的名义发誓！”
“我以山神的名义发誓。”我要他自由。
曾经，他们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撞得头破血流，但是现在的丹珠不可以。
她逗留的这些日子里，逐渐明白了护士小姐的话“前世今生是一个伪命题”，蒋寻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谁谁的替身。
我的爱人，我要放你自由啦。
她在心里哭着说。
“那我就变成他。”蒋寻哑着声，苦笑，“谁让那天是我先去招惹你的呢。”
丹珠一怔：“蒋寻……”
“我相信，在你的世界里永远有朗杰的一席之地，我不要求你全部的爱，真的，我没有那么贪心。”蒋寻的声音在颤抖，“我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孤儿院发饼干的时候，从来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我不奢求你全部的爱。”
“蒋寻……”
“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好吗？”
…
“怎么只有一小点啊。”
胖小孩捏着饼干的一角，不满意地说。
坐在他旁边的同伴宽慰道：“有一点是一点啦，小夏，你喜欢吃的话，把我这一点点也拿走吧，反正明天阿姨也会发的嘛。”
“小蒋哥，你真好。”胖小孩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爸妈出了车祸，暂时把我放在这里，等他们好了，我就能回家了，到时候我会有超级多的饼干。欸，小蒋哥，你爸爸妈妈是为什么不要你呀？”
只听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用稚嫩的嗓子说：
“我是被拐卖的，我爸爸妈妈还没有找到我，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能找到我的，到时候我也会有一整片好吃的饼干。”
一块饼干而已，要等多少年。
那是蒋寻的二十年。
年纪大些，开始懂得男女之别的时候，他开始出现异常的反应，小女生来找他玩搭积木，他会心口绞痛，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把对方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老师领他到医院检查。
各项检查都做了，指标正常。
晚上，他回到床上，却做了一个特殊的梦。
梦里是他从未见过的高山雪原，有个温暖的小手拉着他，他心中笑道，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可是梦醒时，他仍然是那个“恐女”的小孩，孤儿院的孩子都觉得他有精神病，不愿意和他玩。
有天，他捡了一片柳叶，兀自吹出声响。
一个游方的僧人路过，招手把他唤过来，他已生得高大，容貌俊秀，在同龄人中也是极为惹眼的存在，同伴们打趣道：“师父，你给小蒋哥算算命，看看他命里是不是命中犯红艳煞，怎么一见着女孩子便胆怯。”
红衣僧人点点头，对着蒋寻道：“你上一世，负过一个女人。”
同伴们哄堂大笑，这种话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他犯得这个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好起来的呢。
大概在来到北京的前后，有一天觉得天气晴朗，浑身舒畅，而那晚，他正好在什刹海地铁口卖唱，也就看见了一个民族风的少女，对视的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似曾相识，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前世今生不是一个伪命题。
转世的爱人，会依着两世难解的缘分，再次爱上前世深爱的那个人，这是转山祈愿的宿命。
“可是朗杰，如果你下辈子忘记我怎么办？”
“我一定会再次爱上你的。”
“那好，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转山祈愿三十年，我会带着我们的记忆找到你，你到时候可不能食言。”
丹珠难得的严肃脸：“如果你食言，就让我死后的尸体，连秃鹫也不愿意分食，好吗？”
少年声音微颤，笑着说，好。
然后趁着丹珠熟睡的时候，走到了丹珠阿爸的房间。
达瓦还没有睡，他一脸沉重地注视着少年，还未开口便叹了一声：“哎，你们两个，究竟要如何？帕拉家族的人已经处理好了内部的政乱，此刻急需为你进行坐床的仪式，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怕丹珠这孩子会出事，她性情刚烈，我怕她寻死啊……”
“您放心，珠丫不会这么做的。
少年口中含着苦涩：“我骗她说，要她为我转山祈愿三十年。”
达瓦知他用心良苦，但仍是道：“你就不怕她三十年忘不了你？”
少年怔住。
达瓦道：“也罢，若她三十年都忘不掉你，山神也会开眼吧。”
那夜，朗杰俯在碉房窄小的窗口，看了一夜的雪。
丹珠迷迷糊糊地被风声吵醒，见着床边的寂寞声音，忍不住凑上前去把他抱住：“朗杰，你在想什么？”
朗杰捏了捏她圆润停止的鼻子：“我在想你。”
“我不就在这儿嘛。”
丹珠哼了一声，突地来了精神，裹着被子好像一个小萝卜头似的，眼睛闪亮地说：“朗杰，你见过吉祥天姆湖吗？”
“没。”
“是呀，我也没见过。”丹珠懊恼道，“据说，可以见到自己和爱人的前世今生呢，也不知道咱们俩的前世是什么样的，我们认识吗？是朋友，还是仇敌？肯定不能是仇敌的。”
“时机到了，也许我们就看到了。”
“什么时候就是时机到了呢？”
“有一天。”
“哪一天？”
这一天，已经是国家AAA景区的吉祥天姆湖迎来了一对旧人新客。
初春，群山间飘来悠远的回声，两岸的山峰旁移般闪开，露出神圣湖泊的景色，和其他水面不同的是，吉祥天姆湖的湖面并没有蓝天白云的映射，起码，在蒋寻看来不是。
在湖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影。
一个身着藏袍，容貌俊秀的少年。
“这是我。”他道。
“嗯，我在那。”
丹珠指着少年身边骑马的少女，笑着讲：“那天，你第一次来到我家里，我见你个子高高的，心里竟然很来气，你又不爱搭理我，我总想着招惹你，于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我喜欢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