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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那首酸的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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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年。
温有贞也许是对的。
张真在余红的家里扫地、拖地,干完了今天的家务,忽然这样想。余红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下班时间仍旧在与同事交接需求。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张真脱离开了环境,想到了高中发生的事情。
——当时温有贞,是怀疑她出轨吗?
如果不加控制,长期以往,真会出轨也不一定。时至今日,没有了高中的方便,在社会的环境下,二人仍旧是在一起了,足以证明二人可以互相爱慕,温有贞的制止从另一个角度看,可能没有任何疑问。
张真打算继续想,余红在这时说:「张真,我要累死了。」
经过时间的变化,曾经的「社会人士」变成了「女人」,她靠在沙发上,伸开双手,锁骨上有一片印着「张真」名字的纹身。张真坐过去,盯着那片纹身。那片纹身是花体的英文,几乎分辨不出字母。
着了魔一样,她问:「你觉得这个纹身可以洗掉吗?」
洗除纹身在当今社会已经不是难事,余红是个畅快的人,每一任都纹名字,张真并不是特殊的那个,她想了一下,说:「能。」没有说出从前与那些女友的往事,而是进行反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两个人各怀心事。
余红以为有前女友找到张真,或是张真在其他平台看到了一些什么,延误了她的一片真情,张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把脸埋在余红的颈窝。成年人的感情真复杂,不像高中时期的能爱能恨,有的时候牵扯了很多。
张真想说:「分手吧。」
分手了她住哪里?
她的工作在余红的住处附近,再找一个房子太费力了,于是二人延缓了分离,都在想着「那一天」的发生。那一天是一个矛盾日,她们会争吵,二人会各自有一个台阶,生活会把她们两个人分开。
迟早有那一天。
……
二零二五年。
温有贞在父亲的公司,终于落下脚跟,在事业上获取成功后,她开始寻找张真。张真不难寻找,一直在首都工作,与父母每天保持着通讯,她通过冒充同事为张真父母打电话,得知了张真目前与余红在一起。
「哪种方面的在一起?」
「在一起」有很多种,她隔着手机屏幕,在心中忧心,不希望是实质意味上的「在一起」,希望是张父、张母对于「在一起」的混淆,误把「在一起住」、「在一起玩」混淆成爱情上的「在一起」。
张父说:「这个能说吗?」
同性恋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刚刚也是被温有贞哄到一时兴起,失误说出八卦。
开弓已无回头箭。
张母笑了笑,说:「说吧,听上去不是坏人。」
在张母的首肯下,张父才肯敞开心肺,为温有贞介绍这对「小鸳鸯」,「小鸳鸯」现在有多甜蜜,「小鸳鸯」如何的忘恩负义,忘父忘母……张父全程用诙谐的语言,最后交代温有贞一定要对张真多加照顾。
「算老头子我求您啦!」张父陪笑着说,「领导一定、一定要多照顾照顾我们家真真。」
温有贞在电话内说:「一定。」
放下手机后,说的不是「一定」。
「一定」什么,都不会变成「一定」照顾,因为从是张真的领导,到需要打电话到家里,做员工信息调查,这些全部都是假的。张真在工作中工作优异是假的,张真的个人资料没有填写完毕是假的,顺带八卦感情更加是假的。
难道一定自残是一定吗?
难道一定妨碍是一定吗?
女性为人忠贞,做不出妨碍感情的事,在脑海中不断思考,忽然感到手臂有一些痛,棕色的眼睛没有波动,向下看了一眼,才知道已经不是打电话的时间,而是在桌子上,一如既往的拿起美工刀,一如既往的在手上切割。
划开早已被划开多次的皮肤,划开不富裕的脂肪,见到黄色的部分,就此停手后,过几天增生会形成,变成一个丑陋的手臂。
每次在张真处受挫,都只有自残一条道路。
没有其他道路了吗?
「……」
「……」
张真又醒了:「温有贞?」
她变成了一个只剩「躯干」的人,四肢全部缺失,只有一个头可供活动。在二零二五年的那一天,毫无预兆的,她被温有贞绑架,来到这个装饰简单的房间。她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房间,发现一应俱全。
这里有冰箱,有桌子,有灯具,有电视,甚至有充电器。
有其他道路。
温有贞的「其他道路」在这里。
把张真制造成人棍后,她打开了电视,调出张真爱看的文艺电影,最近张真爱看的文艺片导演,一个叫「什么龙」的,出了一个四字的电影。张真盯着电视,认为她们还有很多时间,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吧,开始与温有贞交流。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导演?」
温有贞放下遥控器,说:「你的社交平台上写了。」
痛都过去了,这是一个短暂的「冰释前嫌」,二人在床上,温有贞抱着张真。张真存了很多话想说,觉得无从下口,暂时绕开了与余红的相处,也绕开了曾经想过复合,只挑着「文艺电影」询问。
「其实你不喜欢文艺片,对吗?」
温有贞的体温不高,构成的怀抱让人坚信可以「一生一世」。她的鼻子,她的眉宇,无一不具有「一生一世」的象征,对于「一生一世」,她是有坚持的,乃至于将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
不能回头的一步。
「是的。」她说,「我不喜欢文艺片。」
脸上的血还没有擦干,仍旧残留在其眉宇,张真想为她擦,没有任何办法,只有问:「你喜欢过我说的那些诗吗?」
温有贞说:「没有过。」
二零一五年的温有贞不喜欢诗,二零一八年的温有贞不喜欢诗,二零二五年的温有贞不喜欢诗。那些诗词,那些文字,无论如何组合,激不起她内心中的任何想法。文字如何排列,就像除了张真以外的人如何耀眼一样。
她已经决定好了以后。
所以,有意义吗?
二人在床上温存,看完了文艺电影,张真打算说一些其他的,比方说:「你还是别去死了。」
比方说:「其实,我想过找你复合。」
或者是:「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吧。」
忽然,眼前的大门被一阵外力打开,手电筒扫射过来,照到温有贞的眉宇。一阵白光将温有贞的五官聚焦了,透出她完整的外貌。在这时,时间仿佛放慢了,她眨了一下眼睛,温吞吞的,像蜗牛一样,迟钝的认知到了一些什么。
和张真一样,她也有一句话。
门外是警察,她转过头,问张真:「我的眉眼笑语。」
「可曾。」
「让你病过任何一场吗?」
时间仿佛倒退回八年前,张真的心脏一瞬间窒住了,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有听温有贞说。温有贞的头发上是血,眉宇上是血,眼下有了一个水珠,好像是血,又好像是泪。
她继续问:「热势退尽。」
「你还要我还给你健康吗?」
「……」
「……」
接下来的事情,张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现在自己人在医院。
警察在冰箱内发现了她的断肢,医院的人在研究是否有连接断肢的可能性,父母找了最好的医生,数十几个人围在她的眼前,到最后下定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性。
温有贞不在了。
那么,她的未来怎么办呢?
张真没有思考那些,恢复意识的第一天,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想起了二零一七年的那一天。那一天是她们的「初次夜」之后的第二天,她感冒了,把温有贞摇醒,强迫着她听了自己一大箩筐的话。
身边好像还有着温有贞。
温有贞好像才刚醒。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张真笑了一下,现在没有手与腿了,只有胸腔笑得越来越大,直到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会,她安静了一下。这些全部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好的答复。
是那首酸的诗。
就那首。
不知道究竟要不要讲,最终还是注视着天花板,一字一顿。
「你的。」张真眼睛亮亮的,说,「眉眼笑语。」
「使我。」
「病了一场。」
接下来的诗,还要念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