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下》米戎

59、59

　　59 云间剑出山

　　七月十五。乌云遮月。
　　已是深夜，秦倾依旧在灯下忙碌着。短短两日之内，她需要将风城原本的地图补得更加清晰。揉揉酸疼的肩，她沉默着微蹙眉头，——作为一城之主，如今的她反而成为了贡献最少的一个人。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不安和心慌。
　　小莲、杜诘、易晫冰、雅默翀四人在城中央的地下祭坛设下结界，从两日前已开始防守；唐蓝为替补，五人轮换。云雅亦被雅默翀遣了前往人都报信。负责统筹的夜月唐，两日来忙于在城中四处巡检，以便更好地了解风城情况。而秦雨霜陆丰并小小的夜玺，则带着酒旗风的一干心腹，开始着手安抚人心发放物资的工作，短短两日来成效显著，——城中做贸易南来北往的商贩明显减少，有门道没信心的都已经离开，剩下的多是风城的本地居民。
　　如此，也好。——秦倾蹙眉，在昏暗的烛光下深思着，——留下的人虽然难免有些惶惶，但大多都是风城的老居民，对于之前常年的战争状态，也算习以为常。这样的话，即便未来的一个月极为困难，她也相信大家的忍耐和支撑信念会比常人更强一些。战争，外来的压力固然大，但若内部先乱了阵脚，必然会导致更大的混乱。
　　正琢磨着，夜月唐已大步地走了进来。他一袭紫袍，还没来得及换外衣；笑着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在灯下仔细地看了看她，笑道，“今日气色还好，晚饭吃了多少？”
　　秦倾抬头，抿嘴一笑，回答，“偏偏就你最麻烦，连我每天吃几碗都要管。放心吧，我如今好得很。”
　　夜月唐笑着摇头，眼神中充满宠溺的味道，“我不在，每日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我看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身体不好。”
　　“我还好，每日不过在屋子里坐着罢了，倒是你，”秦倾眼尖地瞥到他衣摆的尘土，抬头看满面尘色的他，语调温柔，“回来了擦把脸再过来，也不迟。我去给你打水吧，你先坐着歇歇，喝口茶。”
　　说着就要起身，却在半途被他拦住，“别起来，你坐着，我自己去弄。”
　　秦倾执意站起，“哪敢啊，您是堂堂一国之君，小女子如此作为，还不迟早被喀嚓了。”
　　说罢不顾劝阻地出门，不过片刻打了温水回来，却看到夜月唐依旧站在案几前径自出神。
　　“怎么了？”秦倾将水放在盆架上，见他还是怔怔的，出声询问。
　　夜月唐却不答言，待她走得进了，才将她整个人猛地拥入怀中。从背后紧紧拥住她，半晌，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幽幽响起，“倾，我始终就是给你这样的距离，是么？”
　　反应了半天，秦倾方才明白过来他话的出处，连忙笑道，“我不过是句玩笑话，你不用这么当真吧？”
　　用力地转过身子，看着他一脸郁闷的面孔，有些孩子气地皱着眉头唇角撅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有这么不高兴？”
　　他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秦倾大笑，从未见过他这样有些撒娇意味的神情，此刻他委曲的眼神让她的心头蓦地觉得很软。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她已踮起脚尖，在他的颊畔印下轻轻一吻，“我无心的，对不起喽。”
　　夜月唐的双眼倏地变亮，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这次换秦倾变得面红耳赤，或者是因为和夜玺经常会有类似的场面，对着相似的面孔，她不自觉地做出相同的举动来。
　　于是局促不安地解释，“我是因为小玺会经常……”
　　话音未落已被夜月唐紧紧地拥进怀中，他的衣衫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解释；过了一会，他再次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脸上的稚气神情已统统不见，换上的是有些危险的性感神情，“倾，其实我想这样做，已经很久很久了。”
　　说罢不待她反应，轻若蝶栖的吻已纷纷落在她的眉间眼梢脸侧鼻尖，温柔地逗留了许久，轻轻覆上她的唇。
　　秦倾只觉心跳如雷，所有的感观似乎都退了很远。闭上眼，思绪变得空白，她的世界中，只剩下他。男性的强大气息将她霸道地笼罩在其中，他的唇却出乎意料的软和温暖。心仿佛飘上了那最远的云端，温柔辗转的吻，碾碎了她的所有思想和坚持，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他自然地接住她重心不稳的身子，用力环住柔弱的她，加深了这个吻。温柔浪漫的长吻，秦倾原本紧张地交握着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攀上他的肩头。
　　只觉过了很久，夜月唐才放开了她。
　　秦倾的面孔涨得通红，局促地不知看哪里才好。她轻轻嗓子，却依旧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着她小小的动作，轻笑着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夜月唐的双眼是亮晶晶的，渐渐靠近的笑容中有着致命的魅惑，用低沉催眠的语调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倾，我的……倾……”
　　他的唇再次落下，淹没了细碎的呢喃，与方才的温柔不同，他这次的吻霸道激烈，辗转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在这场男人与女人的角逐中，她放弃了一贯的竞争，只是跟着他的节奏，一同开始，一同行走。
　　忽然草草结束这个深吻，他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再这样下去，我可没把握。”夜月唐的气息微微有些喘，在她耳畔轻笑道。
　　他的心跳急促有力。鼻端萦绕着他的气息，脸红地听着他的告白，秦倾的心中仿佛有甜蜜的暖流滑过。努力地不去探究动之后自己的情绪，她将头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一边莞尔一边叹息，“夜月唐，你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你呵……”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环住他的腰。
　　夜月唐的唇角弯弯，眯着眼看嵌在怀里的人儿，但笑不语。

　　二人间的气氛正是旖旎，只听得回廊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秦倾先是一愣，立即从他怀里挣开，整理仪容。夜月唐也从善如流地放开她，微笑着看她手忙脚乱地整理。
　　在来人到门口前，夜月唐从容转身，正色问道，“什么事？”
　　“启禀城主、夫人，”来人是秦倾居所天然居的老管家，他的神色此刻是匆忙的，“雨霜姑娘方才遣人回报，在城中抓到几个辽国的探子，现下和陆先生正在酒旗风后院押着，请二位速去定夺。”
　　“知道了，多谢。”夜月唐微微颔首，挥手摒退管家。二人交流个眼神，颇有默契地一同朝门走去。
　　出门前，夜月唐牵住了秦倾的手，微微一笑。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城主？我又什么时候变成了夫人？”秦倾半是恼怒的嗔怪，脸上却是淡淡的红。
　　“你不用知道是什么时候，”夜月唐大笑，“只要记得这是事实就好。”
　　秦倾抬头，瞪他一眼，不屑地“嘁”了一声；神色间却少了几分不甘心，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笑着拥她入怀。有她在身畔，即便大战在即，夜月唐此刻依旧一身轻松。

　　酒旗风的后院，有着非同一般的复杂结构。逶迤穿过许多的假山，带着夜月唐，秦倾轻车熟路地绕过层层陷阱。
　　来到某座不起眼的假山前，树后有不易察觉的一扇门，巧妙的布局结构即便是白天也不易察觉。秦倾上前几下轻叩之后，无声地打开。
　　“姐姐，你过来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秦雨霜。不若往日的镇定，无暇的面孔上，有显而易见的仓促疲惫。
　　迎了他们二人进门。夜月唐只觉眼前一暗，片刻已看清场面。
　　不大的密室中，结实的铁椅上，牢牢地捆着一个黑衣人。他的衣衫凌乱，全身上下处处可见伤痕，可见之前已颇受了一番皮肉之苦。灯光下，奄奄一息的模样，几乎感受不到还活着的生气。
　　秦倾不由得退了一小步，头一次见到这血腥的场面，她禁不住有些胆战心惊。
　　秦雨霜显然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而面色惨白，比起秦倾，呆了一会的她要更适应些这样的环境。
　　于是习惯性地想上前一步牵住秦倾的手，未料站在她身畔的夜月唐已先一步地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并在她耳边低语，“别看了。”
　　唇畔浮起浅笑，秦雨霜低头走到瞪眼冒火的陆丰旁边，拉拉他的袖子提醒道，“说正题。”
　　陆丰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看他们二人神色不变地偎依在一起，脸色不预，勉强开口陈述，“这探子约莫两个月前已潜入我风城，扮作魔都人氏，在酒旗风做个普通伙计而已，太平盛世下，谁都没留心，却不知他藏了一身的法术在身。这些日子大战在即，亏得小莲姑娘多留了一个心眼，先从城内查起，却未料到在我们自家的店铺里，一下就查出个叛徒来。”
　　他顿了顿，秦雨霜看了一眼，接口道，“小莲审了他半日，这人却嘴硬得很，硬生生没逼出半个字来。原本不想惊动姐姐，但想到这人的来历不明，所以虽然天色已晚，雨霜还是请了姐姐过来。两个月前已潜入风城，这件事，果真耐人寻味得很。”
　　秦倾上下打量着眼前低着头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犹豫片刻，松开了夜月唐的手，朝他走去。一身黑衣看不清楚，近处观察才发觉，那探子的鲜血早已将衣服浸得透湿。小莲身为魔都的密探之首，下手逼供果真狠辣无比。
　　努力硬起心肠来，忽略他身上的皮开肉绽；昏暗的烛光下，秦倾鼓起勇气端详那人的面孔。方一打照面，她吃惊不小，不由得退了一步惊呼道，“我认识你？！”
　　虽然是疑问的句子，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夜月唐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头，双手用力。
　　那探子在半昏迷状态下，乍听到女子惊呼，勉强地抬头，乍看到秦倾的面孔，脸色大变，“你……是人是鬼？”
　　闻言，众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突变，整个空间的气氛诡异离奇。
　　秦倾的呼吸明显一窒，声音有些颤抖，“你曾见过我，对不对？”她忽然爆发极大的力量，挣脱了夜月唐，上前紧紧握住那人的肩头。
　　一直咬牙不言的探子，此刻显然有些惊慌失措，他看着秦倾的面孔，喃喃道，“我夜探风城时，你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法术也伤你不得。我一直以为只是个鬼影，却未料到你会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你究竟是人是鬼？”
　　感受到她手上的劲道，他才敢对视她的双眼，半晌，犹豫道，“你……是人？”
　　秦倾踉跄着退了几步，面孔上交错过各色的情绪，震惊、质疑、思考……一闪而过。
　　夜月唐上前，用力抱住她，沉声道，“不要乱想。事情的始末，我可以告诉你。”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秦倾转身，双眼灼灼地盯着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月唐长叹一声，摇头不语，说罢拉着她就出门。
　　秦雨霜与陆丰交流个眼神，颇有默契。陆丰留下，看着这探子，以防他自寻短见；秦雨霜找人前去给小莲送信。出门，秦雨霜为他们二人带路。
　　秦倾恍惚地跟着夜月唐的步子，若不是他的怀抱，她几乎要踉跄倒地。看着她的模样，夜月唐蹙眉，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