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L]目击证人》罗迦

26、Page 25.美梦

　　艾巴潜伏在德伦坡·福特的身边是为了摸清他的人际关系，以及设法寻找那本被L认定存在、记录着德伦坡·福特秘密资金的账本。

　　即使在这方面暂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艾巴却通过近距离观察，看透了德伦坡·福特的本质。这位待人和煦、风度翩翩的政界新秀，私下里却自负、严厉又多疑，他追求完美、睚眦必报、不择手段。加上L事先强调过这份工作的危险性，艾巴毫不怀疑德伦坡·福特身后必然藏着深深的暗影，只要被他那双阴森的灰色眼睛盯上的人，都会悄无声息的被这暗影吞没。

　　于是，艾巴的行动更加小心谨慎。在这个时候接到打探德伦坡·福特行踪的追加任务，令他感到很棘手。不过，没等他正式开始，下达任务的人又一次打来了电话。

　　“不用调查德伦坡·福特19号的行踪了，我已经知道了。”合成声音一贯的任性。

　　“这么说，他不是杀害马克多·莫·劳斯里的凶手？”

　　“不，他就是凶手。”

　　艾巴愣了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 “L，你不会是让丹回想了凶案现场吧？”

　　“她自己决定要想起来，我没有阻止。”合成器屏蔽掉了所有的感情，直白得近乎冷酷。

　　艾巴担心到，“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高烧41.2度，昏迷中。”

　　“L，我那样警告过你！”艾巴又急又气，“你怎么保证她一定能安然无恙的醒来！？”

　　“我会照顾好她。”合成声音简单的、坚决的表示。

　　艾巴叹了口气，平复心情。被L救过两次、之后又打过多次交道，艾巴十分清楚他的为人。发生这样的情况，电话那头的世界第一名侦探的心情，即使有合成器遮掩，也不难想象。

　　“祝愿丹平安无事。”艾巴最后这样说。

　　L挂断了电话。他身处一间设备齐全的病房里。病房中央摆放的宽大病床，令躺在上面的人的身形更显的孤单娇小。

　　丹眉头紧锁，唇色苍白，降温的冰袋放在她的额上，营养液通过静脉输送到她的体内。脑波、呼吸、体温、血压、心跳都被最先进的设备严密的监护着。

　　她已经昏迷两小时了，从失去意识开始就猛增的体温，仿佛要毁灭一切似得，一直高居不下。

　　L走到床边，弯下腰凑到她的面前，仔细的端详着她。

　　那个时候，她按着胸口、蜷缩起身体，跪倒在圈示尸体位置的线旁颤抖着，对着那一大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大声的抽泣，仿佛就要直接失控至发狂。

　　那个时候，他就在她的身边，可世界第一的大脑却丝毫想不起任何能完美解决眼前状况的知识，他只能出于本能的蹲下身，尽量靠近她，伸手想要触碰她。

　　她忽然抓住了他伸出的手臂，挣扎着抬起了脸。那张明丽的脸蛋被恐惧和悲痛扭曲着，沾满了泪水，她投向他的视线没有任何聚焦，虚弱的声音却依然顽固的坚持着，“罗，L说的关键线索，是什么？”

　　他没有迟疑，一手扶住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稳住身体，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用两个手指捏着袋子的一角，放到她的眼前，“劳斯里的手里，握着的东西，是这枚纽扣吗？”

　　丹费力的辨认着，忽然重重的喘了好几口气，仿佛正在接受尖刀刺体的酷刑一般。她将脸埋在L的胸前忍耐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不……不一样。”她再一次抬起头，攀着L的肩膀，努力伸长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灼热的、急促的气息拂过在L的耳侧，仿佛带了电一般，令他半面身体都开始发麻，可他的理智还是接收到了那虚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那枚纽扣，如果是正品，就只有时代大街89号的老戴尔成衣店会使用，那家店的衣服都是为客人量身定制……”

　　所以，那也是一枚纽扣。如果是随处可见的仿品，就没有别要特别取走。凶手的名字，一定在那家店的顾客名单上。

　　L的脑中闪过这些推论。与此同时，他感到怀里一沉，丹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失去了意识。L努力的控制着心中不寻常的慌乱，用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颈动脉。

　　规律的搏动、滚烫的温度，令L的心也变得一半冷静、一半忧虑。

　　而现在，丹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装的迹象，L心中的忧虑便开始蚕食着冷静，悄悄壮大起来，甚至衍生出了更多的不安分的情绪，令他忍不住想对人倾诉。

　　那个人，此时也向往常一样默默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陪伴了L最长的时间，是最了解L的人，也是被L认定为世界上最睿智的人。

　　“渡，这是我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L轻轻的说，“丹很坚强，我判断她能意识完好的醒过来的概率超过90%，可我却在为剩下那不足10%的微小可能而忐忑不安。我曾经以为，即便应验了最坏的结果，我也可以承受。但我现在明白，那份损失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他坦诚的道出了原因，“丹在我心中的分量，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白发的老人看着黑发的孩子，目光慈祥，“L，你后悔了吗？”

　　“……有一点。”L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从丹昏迷的时候起就产生的空洞也正在审视他，“我把解谜优先于丹，放任她用她的安全去冒险，这是我的错，所以现在要接受惩罚。”他的理智始终坚守着信念，“可是，后悔是没用的。我已经决定，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会一辈子背负这个过失，然后继续走下去。”

　　渡垂下了眼。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孩子心中的那份温柔，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获得属于他的幸福。

　　渡转眼看向丹，她现在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这个姑娘活泼开朗、温和有礼，是个很好的孩子。知晓她的身世之后，渡便对她多了份怜爱，同时对将她养成这样的那位女士十分敬佩，更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对丹的亲近又在无形间加深了一层。而现在，因为L的关系，渡对她更加看重。

　　“你的判断从未出过差错，丹的情况也还没有最终定论。”渡安慰道。

　　“但已经不是我能掌握的了。”L沮丧的承认自己的无力。

　　“那么，我会为丹祈祷。”渡温和的说。也会为你祈祷。

　　*

　　丹在鲜红的沼泽里挣扎。

　　狰狞的恶意，黏腻的触感，还有声嘶力竭的哀求和锥心刺骨的疼痛，想要将她溺毙。

　　——不要去回想，你要向前看，前面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你。

　　奶奶的教导，将她下沉的身体托起来一些。

　　可是，前方是亲如兄长的人喉管被割破、血流满地、死不瞑目的惨象。

　　哀恸几乎撕裂心脏，恐惧令她瑟缩颤抖。那面目不明的凶手的暗影，化作扭曲的触手，缠住她，将她再度拉下。

　　丹已经遍体鳞伤、筋疲力尽。

　　就这样吧，反正只剩她一个人了，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回忆也可以塑造未来。

　　被这句话点燃的勇气，在她的心中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似乎永远只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松松垮垮却很舒服的样子；凌乱的黑发仿佛从不梳理，刘海长得能遮去半张脸；浓重的黑眼圈就像特地加工过似得，个性十足，为他清俊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棱角。

　　站着的时候，他会佝偻着肩膀，有点浪费那个亮眼的身高；坐着的时候，他会蜷起身体，用更接近于蹲的姿势，收束起修长的双手双腿……

　　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和坚毅，也有着孩童一般的幼稚和好胜。

　　从来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却一次又一次被他打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

　　他的点点滴滴，都让她喜欢。

　　她记得他的手，骨节修长、温暖干燥；她记得他的心跳，浑厚有力、沉着稳重；她记得他的神情，淡然冷静，坚定专注。

　　她记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见识过世上最深的恶、最纯的善，但最后一次，当他看着她时，那已经锤炼得仿佛亘古不变的波澜不惊之下，却藏着罕有的惊慌。

　　她忽然明白了。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你也会被这个伤害束缚一辈子……

　　怎么能让你难过！

　　丹努力仰起脖子，向前看去。

　　透过那些残酷的画面，看向被他的身影散发的微光照亮的更远的前方。

　　在他的身后，显现出更多熟悉的身影。

　　我不是一个人！

　　在离开孤儿院的这些年里，她结识了很多人。同事、朋友、合作伙伴，大家一起欢笑过、一起吐槽过、一起为了某个目标共同努力过……他们不是她的亲人，却也是她无法割舍的连系。

　　我必须回去！

　　心中的不愿和不甘，一口气爆发了出来，突破了所有的阻力。

　　丹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无法马上看清眼前的事物，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带着一份不同寻常的小心，呼唤着她的名字。

　　“丹，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丹眨了眨眼睛，循声看去。那个出现在她的梦里的人，就站在她的床边。她忽然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真是不能更愉悦了。

　　“除了有点口渴、没力气，其他还好。”她努力笑着，安抚那个过度紧张的孩子。

　　“你昏迷了10个小时，其中8个小时在高烧中。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医生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罗莱特嘟哝着，仿佛要说出口才能令自己宽心。他仔细打量着丹，她的笑容带着疲惫，却开朗如故，令他的胸口再度充满热度，活跃起来的思维下意识的开始探寻令那笑容绽放的理由，“丹，你做了什么样的好梦？”

　　丹红了红脸，她才不要在这种凄惨的状态和这种没情调的环境里表白呢。再说，要是被拒绝的话——，她可不想让此刻无可比拟的美好心境有任何一点破损。

　　她故意摆出一副傲娇的样子，瞪他，“不告诉你。”

　　罗莱特有一瞬间差点被她糊弄过去，以为她又生气了，可那双倒映着他身影的眼睛闪闪发光，分明透着羞赧、顽皮和欢喜。

　　他忽然福至心灵般的了悟了。

　　胸口的热度再一次潮水般涌遍全身，忽如其来的甜味浸透了每一根神经，前所未有的盛大喜悦令掩在略长的袖子下的指尖微微颤抖。但他的理智依然牢牢的把控着沸腾的情感，没有露出异样。他马上就意识到，她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在她彻底明白他的立场和生活方式并做出选择之前，他不应该过早为她设下约束……

　　万千思量，一言蔽之，“谢谢你，丹。”

　　谢谢你平安无事。谢谢你喜欢我。

　　丹只听懂了一半的意思，她以更加明丽的笑容做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