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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有这么讨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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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班是德智体美劳都勇争倒数第一的一个班。
高二十班在还是高一十班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快乐班了。快乐班的意思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操心你的学习,也不会过问你的目标,你的出勤和你的卫生都不必操心,只需要你们不惹出事来,乖乖地交钱上学,就能等到一个高中毕业证。
在这个班学习很快乐,没有高考压力,没有老师催逼,也没有领导关注。
在大家都上自习的时候,外面打篮球的,一定是十班的那帮混球。
而分配给十班的卫生区是学校后面的土操场南边,靠近旱厕,脏得人神共愤。
运动会和市里竞赛时,十班销声匿迹,被逼着去跑步的那几个学生消极应对,在后面懒懒地跑着,坐稳最后一名。
每周一升旗大会上教导主任点名批评的,也永远都是十班的人,十班各种人,每个人都榜上有名,除了林牧和几个实在闷声不响的几个读书人。
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后,少量几个爱学习的同学匆匆选了理科逃离了这个班。而十班是个赞助班,是要多交一分钱才进来的渣滓们,因此,也没什么别的同学进这个班。
季舟白当然清楚十班是个什么德性。
她是十班学习最差的那个。门门都考三四分,全年级倒数第一永远都是她。
当班长了,她自然也没什么要改变世界的动力,就当多了个头衔一样,照旧逃课睡觉吃零食,出外打架,和男生聊天,校服里每天换着不同的花样展示她的风骚。
但是当班长有一件事不得不去,每个月要去开会。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班长和团支书要为这个班的德智体美劳全面负责。她兴致缺缺地坐在用来开会的小教室,隔着三四排,在前排坐着一到九班的所有班长和团支书,腰杆笔直低头笔记,看起来像刻好的模子。
而她旁边坐着个林牧,桌上放着笔记,桌下捧着一本单词书。
嘴唇翕动着却不出声地背单词,右手却在笔记本上清楚记下年级主任的要求。
季舟白偷看了一眼林牧的笔记,上面写,卫生区卫生,自习缺勤。
“你记了有什么用?”季舟白有些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胳膊。
林牧被惊醒似的转过脸,打量似的瞧着她。
“不要交头接耳!十班的,说你们呢,这么废物连个卫生都搞不好,还交头接耳?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你妈妈就这么教你的?”年级主任扔过来两根粉笔头,一人赏了一个。
林牧转回脸去,低头继续做笔记。
季舟白想和年级主任呛两句,但想了想又作罢,撑着脸继续听。
年级主任却是被十班牵动了什么逆鳞似的,开始回忆起了十班的不好来:“啊,你们一个个初中不好好学,父母花了大价钱把你们送进二中来,朽木不可雕,无可救药!二中都是什么人?二中升学率全县第一,偏偏就让你们一群王八蛋坏了名声。就因为你们,每年我们指标都完不成!评绿化校园也不成,什么都不行,要学艺术能升学,考个中央美院?中央音乐学院?一个个都有钱,玩儿似的,耽误的是谁?你们以为耽误的是你们?耽误的是学校的发展!一个个的,气得我阑尾疼。”
年级主任拧开保温杯,看见里面的大茶梗子,没水了,挥挥杯子:“去,给我接杯水。”
林牧匆匆起身,讨好似的从最后一排奔向第一排接了杯子出去了。
季舟白嗤了一声。
“我看你们班主任也是闹着玩,你是啥人了?哎呀你混世魔王也当班长了,猴子也当皇帝了?”年级主任越看季舟白越生气,但最后也还没敢说什么,摆摆手,继续说起了高二各班的问题。
林牧回来了,将杯子递给老师。
“林牧人家就识眼色,到底是好学生嘛。”年级主任瞥了季舟白一眼。
林牧匆匆回来,看见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马屁精”三个字。
她有点儿生气,但是看看季舟白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觉得不值得。
听说季舟白是在市里有点儿背景,所以肆意妄为也没挨什么大处分。而她就不一样了,她事事小心,生怕哪步再走错,悔恨至今。
低头把马屁精三个字圈起来了,没说话。
过了一阵,季舟白捅她胳膊肘:“马屁精?”
“嘘——”她紧张地不得了,手心都冒汗了,生怕年级主任又说十班交头接耳。
“你们又叽咕什么呢?十班操行扣二分,该说的也说完了,滚出去站着。”
季舟白起身,拖凳子的声音无比巨大,像泄愤似的故意嘭嘭咔啦声制造噪音,接着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林牧从未被任何老师说“滚出去站着”这种话,一时感受到了极大的难堪,缓慢地将单词书从校服下摆塞进去,束边的校服立即将单词书兜住,她拿起笔记本出去,季舟白在外面吃泡泡糖。
那个泡泡糖是像胶带一样一卷一卷的,季舟白靠在墙上将泡泡糖,咬着扯出一条来,再用门牙一点点把泡泡糖啃进去。
林牧对她敬而远之,离了两个人的距离靠墙站好了,听见季舟白嚼泡泡糖吹破泡泡发出噗噗的声音。
但是她也不能对季舟白生气。她那天不小心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觉得十班乱七八糟这样的话就被季舟白听见了,之后,她朋友悄悄告诉她,十班季舟白她爷爷在市里据说很有背景,人家来县里就是为了玩的,之后就出国,根本不考虑高考,叫她多多谨慎不要和这种混混死磕。
于是她极为后怕地担忧了一晚,想了很多事情,之后就避开季舟白的锋芒。
选班长那天的羞辱她还记得,但是她不能和季舟白死磕,只好收敛自己,假装自己不存在。
季舟白嚼完泡泡糖,突然又觉得无聊,贴着墙根靠近了她。
她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你没让罚站过?我看你快哭了。”季舟白说。
她果然就哭了,本来没打算如此丢人,但本就够难堪了,没能忍住,又被季舟白吓了一跳,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了。
“嘁。”季舟白转头走了,罔顾罚站的命令,下楼去了。
教学楼只有三层,为了高三班的复习和清净,另外一栋楼给人数最多的高三生和复读生,和行政楼在同一个楼。教学楼高一在一层和二层西边,高二在二层东边和三层,老师的办公室均匀分布在三层楼里。他们开会的地方是在二层的一个空教室,这时是晚上放学的时候,高三还有三个自习要上,高一和高二的走读生就可以回家了。
她默默地想着,今天回家晚了,妈妈可能要担心了,一时间就更加不舒服了。
季舟白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手里拎着羽毛球拍,校服兜里鼓鼓囊囊塞了四五个羽毛球。
“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牧缩了一下。单词书从校服里滑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匆匆捡起来。季舟白了然:“哦,背单词啊,背呗。”她又扛着球拍从另一侧楼梯下去了。
林牧低头背单词,却背不到脑子里,合上书低头看今天的笔记,十班下个月的工作重点。
那群人会听她的吗?班里的各种委员等同虚设,最后辛辛苦苦的只有班主任。
她经常看见班主任自己去收拾旱厕那边的杂草,孤零零一个人在土操场慢慢地弓腰驼背地挪着,将积累了许久的杂草清扫了,最后却还是没能扫干净。本来分配给十班的就是最苦最累最臭的活,一群人干都得费些时间,何况是他一个人。
虽然她也必须承认,班主任对她的标准和对别人的标准不一样,对她和颜悦色,对别人就难免刻薄,这样,大家都不尊重他,不喜欢他。
林牧对自己突然想起班主任来感到难为情,想到今天居然被罚站了,不知道妈妈会怎么说,两个长辈的身影萦绕心头,一下子叹息起来。
过了一个小时,不知道这会到底是开些什么内容,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季舟白又回来了,回教室把拍子扔下,扛着书包回家去,路过她,又多看两眼:“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早把你忘了,你傻站着有个球用。”
林牧没说话,低头打开单词书。
“我有这么讨厌吗?”季舟白难以置信,扒拉开她的单词书,“不想看见我是哇?呀以后这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是。”林牧急忙止损,违心道,“你,你挺好的。”
“马屁精。”季舟白忿忿撒手,“装啥可怜,你爱站站着吧,这会要开到明年去呢,会议记录记不满,年级主任没法儿和领导交代,你就站着吧。”
她甩着没装几本书的书包哼着歌离开了。
林牧气得脸通红,但是又不能说什么,季舟白说话真的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