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长宁派,望月峰下。
万籁俱寂,打更的钟声敲响了三下,铜锣声响逐渐淡去,窗户里一前一后飞出了两道人影,在黑夜中犹如矫健轻盈的猫儿一般,悄然无声地跃上屋顶。
方景行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神色不虞,他当了十几年的掌门,当年的人也不曾来找过他,若不是今夜突然来访,方景行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坐上的掌门之位。
大权在握的方景行过了十多年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今夜又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十多年前那个人人都可辱骂指使的无名之辈。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方景行心头越发燥闷难耐,闷头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又瞧见另外一杯茶水已凉,却无人动过。
“他娘的,多少想人喝老子倒的茶还喝不到!”方景行暗骂了一句,又如牛饮水一般将另一杯茶灌进了口中。
方景行虽然名字起得文质彬彬,为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火爆脾气,想起那人一副居高临下的轻蔑神态,“咔嚓”一声,手中的茶杯已被他捏得粉碎。
夜空中鸟儿突然扑棱着翅膀从树间飞起,方景行眼中精光闪过,声如撞钟:“什么人!”
两条人影穿透了纸糊的窗户一跃而进,方景行还来不及拿起自己的武器,泛着冷意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沉湎酒色十数年,武功已经大不如前,更不要提他现在身形肥胖臃肿,哪有半分一派掌门的模样?
“两位英雄为何夜闯长宁派?”
自己的小命在对方手中,方景行的脾气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居然还好声好气地称呼对方为英雄。
“你自己难道不明白?洪元死了,接下来自然就轮到你。”
方景行浑身一颤,声音也抖得厉害:“洪元死了?你……难道你是丁若休?”
丁若休冷哼了一声:“算你有几分眼色。”
“丁若休向来独断独行,从不与他人为伍,你又是谁?”
李淮风不放过方景行脸上的任何表情,缓缓问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若是方景行留意江湖中的传闻,自然会知道李淮风的身份,可他一直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就连洪元的死都是方才得知,又如何会知道李淮风?
方景行正欲说话,却瞧见李淮风腰间的玉笛,霎时间血色褪去,活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不止。
“止戈!这是李秋赢的止戈!是李秋赢找人来替他报仇了!他来报仇了!”
方景行的话令李淮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一个箭步向前,紧紧地攥住了方景行衣领,厉声问道:“你果然跟名剑门有关!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淮风的逼问让方景行猛然发觉自己失言,不过是看到一柄剑,李秋赢死了十多年,名剑门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他简直是在自己吓自己!
“我什么都不知道!李秋赢的止戈谁人不识,名剑门一事又谁人不知,你们若是想报仇,找错了人!”
“没找错,我要找的就是你,你的武器上也染了名剑门的血!你的这个位子,是用名剑门上下五十四条人命换来的!”
冷汗顺着方景行的脖子流下,脸上的表情似是震惊,似是恐惧,他那双因为肥胖而细小的眼睛睁得极大:“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李秋赢的儿子,李淮风!”
方景行肥胖的身子像案板上的鱼一样不停地挣扎,嚎叫得更加惨烈:“李秋赢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李淮风迅速剪住了他的双手,再次逼问:“那是谁!你又是受到了谁的指使!”
方景行明白说了肯定逃不过一个死字,但他口中有李淮风想知道的话,他若是一直不松口,李淮风一时三刻也不会杀他。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抵在脖子上的刀往里送了一分,丁若休冷声说道:“你若是不说,李淮风不杀你,我却不会放过你!”
方景行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一张口却是一团黑血吐了出来,脸色也瞬间变得乌紫丑陋。
“救我……我什么都说……”
丁若休挡住了李淮风的动作,看着瘫倒在地的方景行,不为所动。
“你先说,我自然会救你。”
方景行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喉头发出了血液翻滚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景行死了,死相难看,堂堂一派掌门,死不瞑目,满嘴的污血,脏浊不堪。
丁若休看向一旁愣住的李淮风,解释道:“你救不了他,他必死无疑,可惜死前没能让他说出来。”
“我知道,”李淮风垂头看向脚边的碎成渣的瓷器,“他一个人在屋内,却倒了两杯水,很明显有人在我们之前已经来过了,他自己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被灭口。”
“可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得知我们要杀方景行的,他们为何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李淮风抬起了眼眸,淡淡地说道。
“你在怀疑我?”丁若休一脚跨过了地上的尸首,定定地看着李淮风。
“我怀疑的不是你,是叶无飞。”
李淮风移开了视线,轻声说道:“这件事应当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并且提前灭口,叶无飞的身份不单是你的师父这么简单,况且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你的断水刀从何而来。”
“师父的身份他不愿提起,我又何必多问?他还曾说过,他救我也是因为名剑门的缘故,若没有他,我又怎会……”
李淮风打断了丁若休的话,平静地反问:“叶无飞因为名剑门救了你?”
“对。”
“那你的断水刀,应当也是叶无飞给你的了。”
“不错。”
“丁若休,你忘了一件事,”李淮风看向丁若休手中乌黑沉重的断水刀,轻声说道,“砍下我爹头颅的人,用的正是断水刀。”
夜风席席,树影摇曳。
天地间一片寂静,李淮风和丁若休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而压抑。
月色如水,温柔地洒在地面上,这样美妙的夜晚,忽然之间响起了一阵美妙动听的琵琶音,空灵缥缈。
李淮风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挡在了丁若休的身前。
琵琶音在忽然之间变得激烈铮鸣,他们二人仿佛置身死伤惨烈的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血流满地。
乐曲仿佛波动了月色,无声的波纹一圈圈地向外蔓延开来,森冷的杀意弥漫在这片天地间。
月光不再温柔,仿佛化成了彻骨的寒意,无情地看着。
止戈划出了一抹银色的光辉,好似一剑斩断了即将扩散到李淮风身前的波纹,这一剑的光华,竟连乐曲也停了一分。
下一瞬狂风大作,草叶漫天,弯月被乌云遮蔽,透着暗淡的光。
琵琶再次奏响,又急又快,甚至能听到指甲拨过弦丝带来的震动。
漫天飞舞的草叶中,李淮风在风中舞剑,身法轻盈,剑光如玉,一剑又一剑的光辉,竟是比那月色还亮上了一分。
一枚树叶即将落在李淮风的肩头之时,一只冷白的手伸了过来,两指并拢稳稳地将树叶夹在了指缝之中。
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丁若休动了,他的身影在夜色中犹如一团黑影消失在原地,他方才没有出手,为得就看清琴欢的位置。
李淮风没有一双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双眼,他有。
察觉到丁若休的动作时,李淮风手中的止戈停了一瞬,琵琶音冲向了他的胸口,李淮风闷哼了一声,脚步不住地后退。
既然在夜色之中看不见,那不看也罢。
李淮风闭上了双眼,他耳力过人,他能听到小草被风压弯的声音,能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但他真正要听的,是丁若休穿过风的声音。
一刀一剑的光影相互间交错起落,两人的身影也是一前一后在黑夜中疾走,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就连自小在一起练舞十数载的人也没有这般的默契。
仿佛在他们手中,刀与剑,本就是分不开的。
耳边听到了重物撞击的声音,李淮风猛然睁开双眼,一刀一剑同时向前方斩了下去!
黑夜中有人影倒地的声音,乌云散去,借着月色,李淮风看到了琴欢的琵琶被劈成了两半,而琴欢则是倒死也没有松开。
“丁若休!你怎么样!”
丁若休连连咳嗽了几声,淤血滴在了地面上,颜色较之平常要深上许多。
“李淮风,你怀疑我师父,但你却忘了有一个人更值得怀疑。”
丁若休缓缓地用指腹擦去了嘴角的血液,沉声说道:“当日我杀洪元之时,袁人杰便在场。”
“你怎么会知道你杀了洪元?”
丁若休不答,继续说道:“他说他十几年来一直在打探当年之事,可他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却只字不提,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片面之词,唯有我杀洪元那日那日,却喊来了项千易和三大门派的人,假意要拱手让出断水刀。”
“叶无飞将断水刀给我,可断水刀真正的出处却是越铭山庄,当年断水刀失踪一事,与如今袁人杰的话,在我看来,并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