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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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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只想,深深的爱过一次再别离,然后,用一生去怀念。
阳光很好的天气,漂亮的金色跳跃在玻璃上,五彩光圈在空气中闪耀,满街彩色的气球,连云彩也乖乖的在湛蓝的天空缓缓浮行。
实在不是个会心情不好的日子。
偏我就是心情不好。
公车上的座位满了,我大模大样的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上,饶有兴致的研究站我旁边的孕妇西瓜一样的大肚子。
“你的肚子有几斤?称过没有?是不是和同体积的西瓜差很多?”
“小姐!”司机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无道德:“请你起来让这位太太坐。”
“为什么?”我瞪大眼作天真状。
“因为那是专座。”声音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对啊。老、弱、病、残、孕。你没看出我很‘弱’吗?”我严肃的望着司机:“我是弱智。”
司机一时语塞,手明显的哆嗦了下,幸好现在不是行车高峰期,妈呀,他不会丢下方向盘来揍我吧。
车上尚有几位乘客,我坦然面对他们的注目,窃窃私语一律充耳不闻,我是弱智啊,测出140以上的智商却没办法完成大学的学业,外部行为“弱”于内部“智商”,名符其实的“弱智”嘛。
在麦当劳站下车,我微笑着目送公车如箭般远去,旁边的待产孕妇一掌拍到我头上。
“你这人——真是!”
柳秀秀,秀丽温柔的面孔摆不出太严厉的表情,甚至凶一点的话也说不出口。我挽住她大步就走,可怜的孕妇小碎步跑。
“慢……慢一点……”话没说完,一记飞拳横空而来,我利落闪躲,眼见就要袭上孕妇脆弱的肚子,“哧”一声响(我配音),险险刹住。
拳头的主人惊出一身冷汗,我小小的“哇”了声,只有柳秀秀不当一回事。
“老公,你怎么来了?下午不是要加班吗?”
“哼!”英俊高大的男人恶狠狠瞪我,我打个哈欠送他。
“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我不放心你。”
“是不放心我吧?”我偏要插一脚在恩爱夫妻之间。
“是!你知不知道孕妇得小心走路!?你居然拉着她跑!万一摔了怎么办!?”
我的回答是一把拉过柳秀秀:“秀秀,你老公咒你摔倒,看来新婚不足一年他就厌旧了。啧,男人!”
“我没有!”冯京铁拳紧握,摆好了挥过来的架式,老实说他恨我很久了,是女人照打,只不过我闪得快,一次也没成功而已。
“好了。”秀秀一手盖住冯京的拳头,一手拉住我:“别和温雪吵了。你约的人呢?到了没?”
冯京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手,别过头,久久方闷声道:“到了,在里面等大小姐。哼,选在麦当劳会面,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才懒得理他,柳秀秀转头叫我:“进去坐吧。”
我看了看,眼前一亮:“我要坐这里!”
说着就跳过去,门前的长凳,甜甜蜜蜜的偎在麦当劳叔叔旁边。
“你!”冯京再次气得张口结舌,秀秀闪了闪长长的睫毛,轻轻叹了口气:“老公,你还看不出来吗?温雪是不想要我们帮忙。”
“那就不管她。”这位的回答没有半刻犹豫。
秀秀摇摇头:“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温雪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如果我们不帮她,还有谁来呢?”
做丈夫的搂住她,夫妻俩手牵着手,相视一笑。
我转过头,我听得很清楚,人声喧哗,可那一字一句仍清清楚楚的传入我耳中。
秀秀,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怜悯……
眼眶忽然潮湿,原来倔强如温雪,还是会流泪。
使劲眨眼,一转眸间,麦当劳锃亮的玻璃墙后,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黑色的,反射着阳光的眼睛。
多好的日子啊,六一国际儿童节,举国天真欢乐的日子。
“秀秀,我还要薯条。”
“好,我去……”刚起身又被人按下去:“你坐着,我去买。”临行前丢一个杀人眼光过来,我飞一个媚眼回去,料想他会一路呕下楼。
“温小姐,大学为什么没毕业?”那人突兀的道,神情却很悠然,甚至抿一口咖啡。
“穷。”我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好命到有人养。”
“温雪成绩很好的,因为家里情况不好,不然她一定是第一名毕业。”秀秀忙替我说好话,大眼睛水蒙蒙的看着我。
我塞给她一只鸡翅。
“未来可有继续求学的打算?”那人追问着。
“没有。读两年大学已经够了,就当我读了个专科。”随口说着,我闪躲那穿人心的目光,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冯京说温小姐有新闻工作的经验。”平平淡淡的语气,不相信的意味却很明显。
我耸肩:“他说谎。”
“不是的!”秀秀忙要圆场,虽然她老公是有一点点“夸张”,可也是为了朋友……没人理会,那人笑了笑,深思的望着我。
我吃不下去了。抬起头,迎视那目光:“看够了没?先生,我今天是来求职的,不是来相亲的。而且不好意思,所谓‘求职’也只是冯京在‘求’,我是一点兴趣没有。再见!”
刷的站起身,吓了柔弱孕妇一大跳,我安抚的冲她笑笑:“生产的时候再见。”
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呼声,迎面差点撞到拎着大袋薯条的冯京,我随手接过薯条,速度不减的越过他。
走出大门,空气中热浪滚滚,满街的人,自然与非自然的气味充盈天地间。
我急走几步,身后脚步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猛的转过身,白衣的男子,西服搭在手臂上,斯文白晰的面孔,只有眉眼间的精明,昭示他内在的不易妥协。
逃不了,逃不了啊。
“温雪。别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
我一笑,作势回想:“你不说还不觉得,真是很面熟,嗯……先生你叫什么来着……”
“很好。刚刚装作不认识我,现在又装失忆。温雪,这么久不见,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那就装作不认识好了。”路人甲的定位对大家都好。
“我也想,可惜做不到。初恋情人毕竟是人生中一个太重要的角色,因为已经过去,所以连改变都没有可能。”平静的说着话,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人潮汹涌从我们身旁涌过,世间如海,世人如鱼,我们只是普通平凡的两尾,曾经的相濡以沫,不是该在梦醒后两两相忘吗?
我抬起头,这男人仍是高我一个头,原来分别了思想,身体仍是固执的不愿遗忘。
我静静的看着他,任那墨黑的眸子闪着金色的阳光,深深的望入我眼中。
“告诉我,我是谁?”
手抵住他胸膛,踮脚轻吻他唇角。
是他先来招惹,明明一切早已在流光中淹没,他却偏要翻江倒海,那就让大家都纠缠不清吧。
“你是耿锋。”我挑衅的再吻他,然后转身跑开,远远回头,凝望那伫立人潮中的白衣身影。
与记忆中相同的……耿锋啊……
中学作文第一题:《我的志愿》。
我要做一名最好的记者。
自己都记不清的愿望,秀秀还热心的四处张罗,真不知该感激还是怜悯,可怜的冯京。
一次一次搞砸人家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面试机会,我是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了,毕竟每次都让冯京请客,可是我已经挑最便宜的美式快餐了,他小子还要怎么样?摆那副臭脸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是客户我就不敢得罪他!
“温小姐!”变调的男性嗓音,肉饼脸凑到眼前,我被吓回了神。
“老板,有什么吩咐?”一杯茶先端过去再说。
“晚餐的位子订好了吗?”大老板摆出大派头。
“订好了,据说‘悦仙楼’推出几样新鲜菜式,可以让大家尝尝鲜。”而且价钱便宜,绝对在预算之下。
老板接收了我的眼神,心照不宣的点头,站起身。
“诸位,请移步吧。”
就见得一票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踱着四方步向大门而去,冯京落在后面,使劲拽我,我无奈的缓下脚步。
“你怎么穿成这样?”好难听的语气,一双眼厌恶的瞟来瞟去。
怎样?我拉拉吊带小背心,扯扯短裙,膝盖以上三公分而已,人家日本美少女的海军服都是这么长。
恶作剧的贴近他,吓得他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大叫引来前方一长串注目,暖昧的笑了下,又转回头去。
我吊住他臂膀:“放松,我是公关嘛,当然要擅尽公关的职责。穿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喜欢。”
他冷哼一声:“公关?表现得像是……”有教养的缩住了那个侮辱性的字眼,我替他接上:“鸡!”
冯京刷的涨红脸,毕竟是老朋友,他无意冒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正经女孩子不该穿成这样。”
拜托!我斜睨他一眼,非要白长裙留长发的女孩子才叫正经?他老兄到街上抓一个来问问,十个有九个都失身了,本姑娘守身如玉到现在,不就穿凉快点,倒成了不正经了!
懒得理他。秀秀不在,连斗嘴的兴致都没有,在老板赞许的眼光下,挽住客户公司业务部经理冯京的臂膀,吃酒去也。
说到酒量,我可是天生的千杯不醉。不吹牛,五十度的白酒,一斤下肚脸不红气不喘,根本不需要躲在厕所抠嗓子什么的。
“好酒!”我豪气干云的叫,然后娇笑着为在座各人斟满。
“张先生好酒量,来,再来一杯!”
“刘先生都没动过,不行哦,我一小女子都干了……”
“王先生不喜欢白酒吗?换红酒好不好?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老板最爱交朋友了,只要是朋友的愿望,一点想方设法达成……”死色鬼,敢吃老娘豆腐,我笑着拍掉他的手,转眸向老板求助。
老板红光满面,这笔生意顺利得让他飘飘然(或者是酒的功劳),自顾不暇,暂时没空理我。
无耐之下,向冯京望了两眼。
他皱起眉,瞪着那个醉酒忘形的属下不规矩的手:“老王,你干什么!?”
魔爪迅速收回去,淫邪的目光在我俩之间转了个来回:“嗝!经理,原来……嗝……我明白了……嗝!”
冯京一把拉过我,冷冷的扫一眼包厢中的男人,一个个丑态毕露,随时都有可能酒助色胆。
“走,我送你回去。”
我无可不可的跟着他下楼,上车,车子缓缓驶入夜色中。
车窗前吊着个史努比玩偶,我伸指弹了弹:“秀秀还是这么喜欢史努比。”
冯京看一眼,忍不住便笑容满面:“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像小孩儿。真难想象她很快就做母亲了。”
我斜眼瞟他,红光满面,额头上像是写着“幸福”两个字。
嗤的一笑:“开车的时候请看前面,幸福生活可以留着回家再感动,我已经够不幸了,不想再添一笔车祸。”
冯京皱了皱眉,奇异的,今天没和我吵。
“温雪,你究竟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放了张CD来听,是柴可夫斯基的罗密欧与茱莉叶,啧,秀秀的品味还真是百年不变。
“拒绝我们的帮助,找一个最不堪的工作,温雪,你在放逐自己。”
“你在写诗吗?放逐这个词用得不错。”我将头枕到椅背上,闭上眼。
“温雪!在别人和你认真讲话的时候,请你认真的听!”
终于生气了?我睁开眼,冷冷的看着他。
“我就是这样,不高兴的话离我远点。”
冯京在红灯前面停住车,转头瞪我:“我们都是为你好——”
“你以为你是谁?别一副救世主模样。秀秀我可以忍,因为我不想让她伤心。至于你——冯京,我忍你很久了,最后一次警告你,别那么多事!”
我推开车门就想跳下车,冯京一把抓住我:“你做什么?你疯了!”
我就势倚进他怀里,重重吻上他唇。
他愣住了,随即大力推开我。
我跳下车,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如果下次你再这么多事,就不只是一个吻了。我会勾引你。我知道你对秀秀很忠诚,可是男人的身体……并不完全由大脑控制。”
大力甩上车门,看着他愤怒的跺下油门,黑色的别克急速而去。
车子的咆哮声不绝于耳,我悠然自得的立在十字路口正中,等着车水马龙将我淹没。
一只手突然抓住我,我还来不及反应,天地一阵旋晃,已跌进柔软的后座。
“耿锋?”我挣扎着坐直,他踩一脚油门,车子突然加速,我又跌了回去。
“你神经病啊——”
“我看见了。”他在后视镜里望我,我只看见他一只眼睛,幽深冰冷的黑眸。“你为什么要吻他?”
看见了?我大感兴趣的攀住他椅背:“这么巧你路过?这么巧你也等红灯?这么巧你是猫头鹰?”黑成这样还能望到别人车里。
“我想当时每辆车里的人都在看你们,十字路口上敢开着车门。”
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耿锋是个很斯文儒雅的男人,连生气也是平平静静,越生气,口吻越淡。
“耿锋,你在生气吗?为什么?”
“嗤——”车子猛的刹住,我向前撞到椅背。
“好痛!”还没哀号完,耿锋虎的转过身,炯炯的盯着我。
我向后缩了缩,常被人瞪,连冯京那种阎王脸我也不怕,此刻却忽然怕了他目光中的……灼热。
“我以为……”他顿住话头,吁了口气:“算了,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重又启动,一切似乎恢复平静。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跳却快得……好痛。
“要喝什么?我有光明牛奶、南山牛奶,还有雀巢……牛奶。”
“给我一杯水。”他打量了下我小小的香闺,毫不客气的坐到我床上。
我耸耸肩,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接过,看着杯子出神。
“啊!”我刚发现杯沿上的口红印:“对不起,那是我的杯子。我给你换一个。”
“不用了。”他低低的说,唇轻轻的,贴上那唇印。
我猛然一阵脸上发烧,别开头不敢看他:“你不怕细菌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爱滋不会通过口水传染。”
“温雪。”他拒绝再听我的胡言乱语,我坐在地上,他坐在床沿,就为那一声呼唤,彼此痴痴相望。
温雪,不要对我那么疏离。
离开我,我早已不是……你的温雪。
他伸手拉起我,我摔到床上,被他翻身压住。
“温雪,那天被你溜掉,今天不会再让你逃了。”他小心的将我困在胸前,脸颊摩挲我的颈项:“说,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近看他的下颚有些发青,在长胡渣子。我怕痒的缩了缩,被他更紧的抱住:“说话!”
“说什么?”我轻轻的道:“说‘请’吗?好啊,请吧。耿锋,我很高兴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你。”
“温雪!”他低吼,突然又笑了,笑得很狡猾,我戒慎的看他。
“我不是冯京,你那一套对我不管用。温雪,如果你用邀请来逃避问题的话,我会很高兴爬上你的床,可是该给我的答案,我一样会记得索取。”
我叹了口气,这男人跟当年一样,不,比当年更精明,根本就斗不过。
“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我小声说着,垂下眼睫不敢看他,希望他能接受这个答案。有些事既已沉淀在心底,就不该再去翻搅。
久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然后用满清十大酷刑来伺候我——他只是一声长叹。
然后将头埋在我颈间。
这代表什么?接受,还是放弃?
我不敢动,他低低呢喃了句什么。
“……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是罗青的《告别》,十六七岁时最喜欢的诗。
泪水忽然就涌了上来,来势汹汹,我使劲咬住唇遏止它流出,耿锋抬起头,那么近的距离,鼻尖擦着鼻尖,眼对着眼。
我的眼中一遍朦胧。
“温雪,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
不,耿锋,这一切,从来就没有结束过……
第二天一早,我向老板递了辞职书。
本来是想不告而别,想想老板这些日子也挺照顾我,还是决定知会他一声。
他也懒的打开看,随手一抛,眯着绿豆眼看我。
“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我摇头:“恐怕找不到薪水更高,老板人更好的了。”
“薪水高,老板好,”他叹口气:“可还是留不住你。”
哟,舍不得我哦。我笑着挨到他身旁:“您可以找很多比我好的年轻女孩子啊,我太老喽,怕伤了公司的脸面。”
“去你的!”他捏了我一把:“小丫头,漂亮小姑娘多的是,像你这么精似鬼的就难得了。也罢,我也猜你不是能留这儿的人。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忘谁也忘不了您啊!”我凑过去亲他一口:“拜拜!”
本想手袋往肩后一甩,潇潇洒洒的扬长而去,还没走到门口呢,被人堵个正着。
不是耿锋,不是冯京,而是挺着西瓜样沉重肚子的苦命妈妈。
“秀秀!”我慌忙扶住她:“老天,你怎么跑出来了!?”
柳秀秀温雅的面孔上明眸似水,在我脸上溜了几圈,贝齿咬着下唇,一把抓住我。
我讶然看她。
“阿雪,你和冯京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小心的扶着孕妇坐下,低头躲她的眼睛。
“你别骗我!”她使劲握着我的手:“冯京气得不得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他还说以后不管你了,随便你去做……发誓似的念叨个不停……你把他怎么了?”
我窃笑,这招真灵不是吗?
“他一个大男人,我能把他怎么样?”我不想再谈:“你快回家,挺着个大肚子居然敢到街上晃!你随时可能要生!”
秀秀低下头,温柔抚摸她的肚子:“不怕的,我已经作好迎接他的准备了,医生说是个男孩儿,我希望他像冯京,更希望他像……他。”
我盯着她的肚子,薄薄的玉兰色孕妇裙下似乎能看见胎动,我把手轻轻放上去:“会的,他们是那么亲的亲人。”
沉默了一阵,秀秀忽然道:“你认识耿锋,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微微颤动了下:“校友,他高我两级。”
“不只这样。”秀秀摇着头,柔软发丝拂过我的脸,我的脸色苍白如纸。
“耿锋和冯京是大学同学,冯京说耿锋有一个初恋情人,从高中开始交往,耿锋非常爱她。可大二那年那女孩子忽然断了音讯,他想尽各种办法找她,她却像在空气中消失了。冯京说以后的日子耿锋像在梦游,他曾经是系第一名,大四那年却差点无法毕业……”
“别说了。”我站起身,忍不住咳嗽:“咳!我送你回家。”
“是你对不对?”她没有动,甚至没抬起头,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耿锋大二那年你高三,因为和他交往,你才扮失踪!在他疯狂的爱着你的时候,你却脚踏两只船——”
“啪!”我扬手扇去,重重打在秀秀脸上。
她惊愕的望着我,我深吸口气,别开头:“秀秀,你在侮辱我。”
她闭上眼,僵硬的转过头,久久,低声啜泣起来。
“对……对不起……”
我静立了会儿,俯身搂住她肩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雪白秀颜上浮现凸起的五抬红印,我心下甚是歉疚:“疼吗?”
她摇头,忽又点头。
我疑惑的挑眉,她的脸忽然皱成一团,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涌出。
“秀秀!你别吓我!”一巴掌就痛成这样!?我惊惶的看着她,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痛……”她不停抽气,像是痛得说不出话:“肚……肚子……”
我骇然低下头,硕大的肚子颤巍巍的挂在她娇小的身子上,看来甚是吓人。
“救……救护车!她要生了!”
挂了个电话给冯京,我静静坐在长廊上等着,秀秀尖厉的叫声不停传入耳中。
生孩子是女人一生的劫难,偏偏每个女人都甘之如饴,上帝这招够狠。
长廊是全封闭的,白天仍亮着桔黄色的灯光,为了安定人心吧。我垂眸望着脚尖,缓缓的挪动右脚,与左脚脚尖相抵。
当冯京急匆匆的跑步声由远而近时,我已经呆呆坐了半小时。时间,确实因心情而调转速度。
我抬起头,准爸爸的脸上惊恐万状,不像是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生,更像失去一个爱若性命的宝贝。
我低低失笑,修正刚才的话,生孩子对男人和女人都是劫,上帝确实够狠。
“她……”里面传出一声尖叫,他哆嗦起来:“她怎么样?”
就像你听见那样。我站起身,把他拉过来,按到凳子上。
“别着急。”又一声惨叫,他猛的蹦起来:“我怎么能不着急!?秀秀!我来了!秀秀!”
傻瓜!我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好笑,看着他心惊肉跳的担心样,又有些心酸。
“闭嘴,再叫医生会把你轰出去。”
他转头看我,嘴唇都在颤抖:“她……她会不会……会不会有事?”
我重重摇头:“不会,烈在保佑她,她一定不会有事。”
冯京望着我,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他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并肩坐在长凳上,努力漠视一声接一声的尖叫,我望着脚尖,他望着我。
“温雪,耿锋的事——”
“不要再说了。”我没抬头:“你知道我和秀秀的关系。”
“可这对耿锋不公平!”
“那烈呢?”我轻轻的说:“对烈难道又公平?”
“烈已经死了!”
“没差别的。”我抬起头,冯京的眼中映出我平静的脸:“深深的爱过一次再别离,然后,用一生去怀念。”
“温雪!”他平缓下语气:“这不像你。”
“这就是我。”我站起身,微微笑:“我一直是这么任性,这么让人讨厌,不是吗?”
他仰头看着我,也笑:“你是我们的朋友,秀秀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送你一个吻哪!”我笑着逗他,看他尴尬的红了脸,笑得更嚣张。
秀秀叫声中的痛苦让人不寒而栗,我环住肩膀,忽然有些害怕这昏暗的灯光,这洞穴似的封闭。
“冯京,我先走了。”我对上他愕然的眼睛,抱歉的低语:“我受不了了。”
他双手紧握,理解的点点头,转头看着产房。
我走了几步,咬住唇,转过身。
“冯京。”
他疑惑的看着我。
“好好照顾秀秀。”
我说完,微笑着转过身,在秀秀挣扎的痛苦叫声中,大步往前走。
下雨了,好大,好大的雨。
却是我必须离开的时候。
再看一眼这个熟悉的城市,在心中描绘那些熟悉的人,我甩甩头,登上北上的列车。
本来想在飞机上最后俯瞰这个城市,因为雨,只要带走这份遗憾。
我稳稳坐着,车厢里空荡荡的,我的对面是一对十六七岁的小小情侣,分享着一只Map3。
眼光忽然朦胧,透过他们,往事历历在目。
耿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吗?好,我来,告诉你。
张晓娴说一个女人一生中会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伤害她的,一个是被她伤害的。
在这个世上,耿锋是唯一能伤害我的人,而我的感情,却又让烈血流如注。
柳烈,柳秀秀的哥哥,我高三那年,他高中一年级。
温雪并不一直是现在的温雪,我曾经文弱而安静,努力使自己隐没在大多数同学当中,可是他,那个一年级的足球小子,硬是一把揪出了我。
开学仅仅一个月,从绿茵场旁经过,那个训练中的男孩儿兴冲冲跑过来。
“温雪!”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有很漂亮的眼睛,晒不黑的皮肤,薄薄含笑的唇。
“我是。你是谁?”
他不答我,笑嘻嘻的拉住我:“那天谢谢你帮我拣球,放学我请你吃冰淇淋。”
我讶然瞪着他握得理直气壮的手:“……啊,我……没有……”天知道我什么时候碰过圆形球状的物体。
他不由分说,大力拍我的肩膀,跑开,回过头时还抛了个媚眼:“我是一年三班的柳烈,记住喽!”
而我,就傻傻的站着,看着黄昏中那少年矫健的身影远去,发丝飞扬,笼罩着浅金色的光晕。
我不是画者,或许有一天我会试着画下这一幕,因为,它是如此清晰的在我梦中频繁重演。
结果,那天他在教室外等了我三个小时,我一直躲到晚自习结束,混在人流里往外溜,被他一把抓住。
“完了吗?”他兴高采烈的说,不见一丝难堪或是不耐烦,漂亮的眼睛闪着全然愉悦的光。
我不知不觉微笑以对:“完了,可以去吃冰淇淋了。”
他的手,是不同于耿锋的温暖……
我没能抗拒他,我想,没有女人能抗拒柳烈那样的男人,当他空出怀抱并向你微笑时,你只有飞奔过去。
以前嘲笑过男人多情,其实,女人也是多情。相信吗,我同时爱着两个男人,耿锋,柳烈,以一个女孩儿心爱着耿锋,以一个女人心爱着柳烈。
对耿锋,一次牵手都幸福的想要流泪,而柳烈不满足于牵手,他喜欢搂着我的腰,旁若无人的宣布,这是我的女人。
这样霸道的男孩子,当他第一次听说耿锋的时候,却出人意料的温柔。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你慢慢的想,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一个。”
我哭了一夜,天明的时候打开窗,他蜷缩在我的窗台下。
秋天的露水湿了他的衣衫,湿了他的眼睛:“是我对不对?是我?”
我哭着点头,他大声欢呼,惊醒全楼的人,然后在晨曦中大步跑走。
就从那一天起,我和耿锋断了联系,换了电话号码,正巧又搬了家。
可是我忘不了他,高三的学业很重,再添上沉重的心事,我变得郁郁寡欢,面对烈时,甚至有些蛮不讲理。
耿锋比我高年级,以前常为我辅导功课,我逼着烈帮我,他只是一年级啊,对着课本一筹莫展。我瞪着他无奈的眼睛:“人家耿锋都会帮我!”然后,亲眼看着那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后来,烈开始自学高年级的课程,我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只知道他放弃了足球,只知道三个月后,他开始追上我的进度。
从那以后,成了恶劣的习惯,我把耿锋挂在嘴边上,他的优点那么多,甚至他不具备的,我也硬是要强调。
我竟没有留意,神采飞扬的烈,被我折磨成忧郁。
他搂着我时,我害怕看他的眼睛,烈是热情的,烈是嘻笑无忌的,那样的忧郁情伤,不该占据他漂亮的黑眸。
我教他背罗青的《告别》,他说不喜欢,我扭头就走,那天他没有追上来。
第二天到学校,烈被记大过,他打架了。我那时候才知道,烈对我的好脾气并不是他的天性,我在折磨他,他也在折磨自己。一个人,挑衅对方一群人,不是第一次打架,也不是最后一次。
我去看他,他鼻青脸肿,额头上的纱布还在渗血。
我哭,他笑着将我搂入怀中:“破相了,你可不能不要我,你得负责。”
是,我必须负责。
班主任叫了我去,我高三了,准备考大学才是第一紧要的,早恋这种事必须知道轻重。
我和烈商量,烈激烈的拒绝,我说:“时间过得很快,只要上了大学,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两年而已,我会等你。”
他大声说:“我就怕这两年!”
我愣住了,忽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跑了出去。
那天夜里,烈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我拨了插头,坐在电话机旁掉眼泪。
我不知道,烈找不到我,从家里冲出来,偏偏遇上结了仇那群人。
我到医院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秀秀,惊惶失措的女孩子,长着和烈一样的眼睛。
医生说,那群人打够了他,把他扔在大街上,正遇上一个醉酒的司机驾车经过……
我把秀秀搂在怀里,不停的发抖,眼泪,却再也没有流。
……
这就是我和烈的故事,耿锋,秀秀不知道你,冯京不知道我,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早已不是你的温雪,我是烈的女人,是他空出来的怀抱中永远拥着的那一个。
我爱你,我从未怀疑自己对你的爱,谢谢你也爱我,虽然我永远无法回报。
一个女人深深的爱着两个男人,上天这样的安排注定她得不到任何一个。耿锋,或许,我真的在放逐自己,也或许,一切都只是个借口。
我只是想,只是想……
深深的爱过一次再别离。
然后,用一生去怀念。
怀念你,怀念烈。
爱你,爱烈。
列车平稳的行驶,我拉开窗,新鲜空气灌进车厢,窗外是绿野无垠,窗内,小小的情侣微笑的眼中只有彼此。
我托着腮,微笑了。
……
再看一眼,一眼就要老了。
再笑一笑,一笑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