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拾光》镜海悬木

90、共藏棺材偷听鬼话

　　王知勇叹了口气，抓起丹枫跟上送葬的队伍，缓缓说道：“这事一时半会爹和你说不明白，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被宫里的人赶出来了么？我之前都和你说了，若是你武功不够厉害，没办法保护好太子殿下，你就帮忙给他洗洗衣裳，平日里好好给他斟茶递水的，你却眼高手低……哎，现在你没有一官半职，爹和你说了也是白说。你现在没事干就陪爹回去棺材铺里做纸扎小人，如今铺子里根本忙不过来，你弟弟妹妹现在每天都在铺子里帮忙，让他们做点事就闹着要出去玩。你回来得正好。”

　　丹枫尴尬道：“爹……你老人家就那么不相信我么……我勤于练武，自然被太子殿下看重。不瞒你说，太子殿下正在我后头跟着，关于你说的那个方法……稍后我们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谈谈。”

　　王知勇瞪大双眼，双脚发软道：“什么？？太子殿——”

　　“嘘——爹，小点声！此事要保密！”丹枫赶紧将父亲嘴巴捂着，以免引起路人的注意。

　　“风风啊，爹待会儿……真的要和那位贵人搭话？爹不懂那些礼数，要是得罪太子殿下影响到你怎么办？？”王知勇脚软得很，只能抓着丹枫的手往前走着。他连鬼都不怕，可如今听到要和太子说话，竟惊得路都不会走了。

　　无妄听力好得很，知道丹枫的父亲对斐慈有偏见，赶紧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丹枫身旁，礼貌道：“王伯伯，太子殿下他平易近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你不用害怕他。”

　　丹枫心想道：“殿下倒也不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他只是唯独对无妄少侠你那样好而已……”待丹枫回过神来，他和无妄一起劝起父亲：“爹，你莫要担心，我们殿下那是菩萨般的心肠，不会轻易发怒的。凡事有我担着。来，爹，我们跟着你，等你办完事我们仔细聊聊你说的那事。”

　　王知勇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步跟上送葬的队伍。

　　陪着李家做完白事，晚上守夜时王知勇将其他帮忙守夜的伙计遣走，说是有其他的男丁帮忙，一路跟在后面的斐慈几人才悄悄溜了进来。

　　斐慈一踏入灵堂，王知勇便直接跪倒在地，将声音压得极地但语气又极度虔诚，“草民王知勇——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斐慈担心有其他人见到，败露了他乔装查访的事情。他立即扶起王知勇，急急回道：“王叔快起、快起。本王不想将出行的事情如此铺张，你就把我当成寻常人就好。“

　　王知勇面色涨红，搓搓手道：“其实那事只是草民某日在田野夜巡时听到的……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请殿下多多包涵。”随后他招呼徒弟们搬来一个小椅子，用袖子拍干净了才放到地上，恭敬请斐慈坐下。

　　斐慈见王知勇如此紧张，只好敛去面上冷意，微微一笑道：“王叔，你就把听到的说出来就好，至于是否可行，本王自有判断。”

　　王知勇仓皇点头，手指哆嗦着戳向远处一方青碑，口吃道：“回、回殿下……那日夜晚草民送完最后一副棺材路过一个麦地，忽然听见有‘东西’在说话，他们说知道要怎么解决梦疫一事。”王知勇故意把“东西”二字说得很重，俨然那“东西”并不是“人”。

　　斐慈来了兴趣，追问道：“具体怎么做？那些‘东西’，又是谁？”

　　王知勇面露难色，挠了挠脑袋继续补充：“殿下，说来就玄乎了。那些并不是人，而是山间的鬼怪。他们一定是从哪听到了消息……他们说那梦疫是山上的一只罗刹王搞的事，只要去什么什么寺求个平安符，便可将罗刹王赶出凌霄。”

　　见父亲说得如此含糊，丹枫着急追问道：“什么什么寺啊？爹你没听清楚吗？”

　　王知勇尴尬道：“风风……我当时在守夜，困得厉害，怎会听得一清二楚……”

　　无妄不想为难丹枫的父亲，只好转头去找重瞳娘子。他轻轻咬住嘴唇又缓缓松开，沉默半晌，还是决定开口问重瞳娘子此事孰真孰假，谁知重瞳娘子早已算准了无妄会问她，她直接甩头往后退去，淡淡道：“无妄，我已经说过，我会带你们去找空明。至于其他事情，你可别问我，我不会插手。”

　　斐慈闻言，无奈笑笑道：“无妄，既然重瞳娘子不愿泄露天机，那我们便晚上躲在这里听听那些山鬼是怎么说的吧。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怕是天意昭昭，想要我等知道此事。”

　　王知勇陪笑为难道：“殿下，今天出门草民看了皇历，说是今日阴气很重。殿下看起来二十不到，又是血气方刚的矜贵人物，就算是在山林躲着也很难偷听到什么。殿下身上阳气重，那些鬼怪自然会避让殿下。草民是因为常年接触死人，身上阴气重得很，才会无意撞到鬼。若是殿下想要听到山鬼的话……恐怕是有些难。“

　　斐慈叹了口气，皱眉道：“你常常为白事奔波，可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降低人身上的阳气？”

　　王知勇支支吾吾半天，没敢说出口，在一旁的重瞳娘子一边摸着无妄的灵鸢，一边阴阳怪气说道：“自然是有，不过比较秽气。不知道你这样矜贵的大人物肯不肯做。”

　　斐慈眼底一亮，乐道：“重瞳娘子你尽管说，我愿为凌霄做任何事。”

　　重瞳娘子给灵鸢喂了几颗谷子，一边哼歌一边解释道：“你们几个小年轻阳气重，若是躲在棺材里，便可隐去身上阳气。而且棺材上需要涂抹坟茔附近的泥土，以掩盖活人的气息。”

　　西岑一听，赶紧惊讶道：“什么？？竟然要躲在棺材里？？？这不会憋出人命嘛？我们殿下可是金枝玉叶的……”

　　无妄见西岑对重瞳娘子如此不敬，赶紧捂住西岑的嘴巴笑眯眯道：“瞳姐姐，我这兄弟他快人快语，他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人就算躺在棺材里，若是给棺材钻几个洞，也不至于憋死，对吧？？”

　　见多识广的邓英桦从湖边摘了几根芦秆，随后放到嘴上吹气示范道：“你们若是敢躲在棺材里，就将这个芦秆伸到外面呼吸就好了。若是实在难受，就大喊几声，我在外面给你们放风。”

　　斐慈点头同意，道：“这个方法不错，我们尚且一试吧。”斐慈心里想着：“此事已非凡人可以解决，若是山鬼们道听途说了一些秘密，我们能偷听到一星半点也好。”

　　见斐慈答应，王知勇赶紧遣人回铺子里搬了两个空棺材过来，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待斐慈、无妄、丹枫、夕岚躺进棺材时，已是寅时。

　　王知勇在隔壁的坟茔上一拜，随后顺了一些泥土封印在棺材缝上，默默喊道：“有怪勿怪……有怪勿怪……”

　　封好棺材，邓英桦在棺材的小孔旁敲了几下，高声问道：“怎——么——样？能——呼——吸——吗？”

　　无妄用芦秆吸了一口气，用力喊道：“可——以——的，桦——娘——”

　　邓英桦担心道：“我听得见，你别喊那么用力，你在里面会很闷的。我先躲起来，你们几个小心点，要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就马上喊我，我马上过来把你们救出来。”

　　无妄轻轻应了一声，很快乖乖躺在棺材里不再发出动静。

　　因事发突然，店里没有大一些的棺材，送过来两幅都是较小的女棺，尺寸比男棺小一圈，里面要躺两个男子自然是非常拥挤。无妄害怕斐慈靠着自己，容易说些令自己脸红的话，只好背对着他，规规矩矩伸直手臂和双腿，唯恐自己惹了斐慈。

　　如今两人在棺材里，谁也看不到他们。斐慈现在美人在怀，可也清楚今晚有任务在身，于是他轻轻依偎着无妄，伸臂搂住无妄温柔道：“你放心，我只是怕你冷，于是抱着你。你可以先睡一会儿，若是有动静，我便拍你起来。”

　　无妄想到外头还有人，不禁红了脸，可斐慈的拥抱如此舒适温香，让棺材顶上散发的腐朽臭味都消散了。无妄脸藏浅笑，微微点头道：“嗯……都听你的。不过我也不困，我同你一起等山鬼。”

　　听到无妄的笑声，斐慈只觉心头一怔，将无妄搂得更紧。可斐慈越是这样，无妄身上更是紧绷，斐慈没了办法，只好又轻声哄道：“小无妄，你别绷着身子，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就好好靠在我身上就好。”

　　无妄拼命摇头，身上仍然能回忆起斐慈替自己“治病”的酥麻感。斐慈总是这样，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却专做令人害羞的事。哎，就更别说他一本正经替自己“治病”时的行为了……真是让人不敢想……

　　“你再胡闹，我就要喊桦娘来救我了……”无妄无奈得很，真害怕斐慈偷偷拉着自己亲起来。可他又担心自己大声呼叫会把山鬼吓走，只好小声训斥几句，希望能让斐慈清醒过来。

　　斐慈同样也是无奈得很，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身为一国储君，怎会分不清孰轻孰重。他不过是担心无妄僵着身子，待会出去了难受，这才好心哄着无妄放松一些。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棺材外蓦地传来什么匍匐前进的声响——

　　林间阵阵窸窣，似有枯骨拖过碎石块，又似有草间蜈蚣爬过湿树枝，总之让人听了头皮发麻。无妄不再去烦恼斐慈的事情，而是当即凝神闭气，透过灵鸢双眼观察棺外的一切——

　　坟茔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泥泞地上浮着一串诡异的脚印。而那串脚印……

　　脚尖竟是朝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