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159、第 159 章

　　离晚上团年饭还早，大过年的，街上不好打车，程盼和他朝家方向，一路慢慢走到了他们小学门口。
　　他们小学和家虽然一条路，但有段距离，所以余生回来后一直没来过，今天一瞧，倒是愣住了。
　　记忆里那扇伟岸的大门，已经变得不似从前那般高大，还有两边的商铺，也都闭了户，看不出曾经嬉闹的样子。
　　他穿梭在里面，曾无忧无虑的样子。
　　“进去看看吗？”程盼走在旁边问。
　　“能进去吗？”余生瞅了瞅正在收拾行李的保安。
　　“跟我来。”程盼说了一句。

　　保安到底放他们进了，因为是程盼佛网下一条开心鱼，看程盼跟看亲儿子一样，还直呼“越来越帅了！”
　　余生边朝学校里走，边瞅着程盼：“那保安是不是家里有个女儿啊？”
　　“嗯。”程盼点头。
　　“难怪......”余生有些无语，“难怪对你这么热情，从小到大预订了是吧。”
　　“不知道，”程盼回答，又说，“反正我喜欢男的。”
　　还......还有理了你，余生愣了愣，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死不要脸。
　　喜欢的又不是他......男女不都一样。

　　学校没怎么变，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楼上的教室锁了，程盼和他走到一楼一年级的教室，光影在教室窗铁栏杆里流转着，余生透过窗，看到了小时候的光景。
　　这间和程盼砸过窗，罚过手心，一起互相度过的教室。
　　墙面上被后来的人涂了太多字儿，但余生还是一眼看到刻的最大，最深那几个字。
　　歪歪扭扭，却入墙三分。
　　程盼和余生永远在一起。
　　小学一年级能说出什么“山盟海誓”呢，“永远”已经够重，而“永远在一起”也只能是另一个形式。
　　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形式。
　　有点不想逛了，就这样吧，余生转过头看着程盼：“饿了，回吧。”

　　那保安已经走了，给他们留了张条：记得锁门，新年快乐。
　　他和程盼扣上铁门，铁门旁边的“校花”在冬天已经零落。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余生轻轻侧过头，而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你看，他记得，他一直记得，一直记得他们的约定。
　　蒲公英的约定。

　　正准备走，俩人看到了一不知名人士，那不知名人士......女士走近的时候，余生才隐约记起来，这......这是他们的小学班主任，教教教......教语文！
　　虽然他小学成绩非常good，但还是有仇，教教教......教语文啊。
　　“杜老师。”程盼先跟她打了个招呼。
　　“程盼？”杜老师愣了愣，然后马上笑开了花，“新年快乐，怎么回学校了？”
　　“路过，顺便进来看看，”程盼回答，“新年快乐，老师。”
　　“好，好，新年快乐，”那老师点了两下头，侧过脸看着几欲要缩到程盼身后的他，“这？这是余生吧。”
　　“老......老师好。”余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被认出来了。

　　“回来啦？”杜老师看着他，“回来就别走了，你走那几年，程盼都盼成哑巴了。”
　　“哑......哑巴？”余生皱着眉。
　　“也没那么夸张，”杜老师笑了笑，“你刚转学，程盼天天在校门口等你，来辆车就起身看一眼，有一次来的车是他自家的，他也没认出来，你是转校回来读高中吗？还是回来过年？我没想到你俩关系还是那么好。”
　　“嗯......是，回来读高中。”余生忽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刚转校那几年，他在另一个城市......过的很好，混的风生水起，早就结交了新朋友，只是偶尔会想起程盼，但那个偶尔，真的是偶尔，偶尔到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过了......
　　而那个时候，而他最开心的那几年，程盼一直，一直在等他么。
　　小小的程盼，是不是单纯的只以为他只是出门玩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

　　杜老师还在说，让他以后不要调皮，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余生一一都应了，他反正以现在的成绩，不说清北旦交，考个港澳台乃至国内外各顶级......应该没问题。
　　这哪来的应该......老老实实学习吧，倒数第七。
　　杜老师没说多会儿，赶着去团年离开了，于是只剩他和程盼，余生想问问程盼等他干嘛，但这口怎么开，扎程盼心还是显得自己有多绝情，离开了就没想念。
　　他怎么想，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跟程盼对望几眼，天气太冷，还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程盼从包里给他拿了纸，余生刚想说：“不用”，程盼抬手替他盖上了帽子。
　　程盼这个动作，很正常，也很亲昵。
　　余生含在口里的话，变成了：“谢谢。”
　　“不谢，”程盼那样看着他，“回家。”

　　宋阿姨已经做好饭菜了，一桌子的年夜饭，刚在外面又走又冻，馋的余生心痒，他目光发痴看着上面的菜，扫了一圈，还是发现那个他疑惑的问题，没有鱼，更别提虾。
　　“余生，”宋兰端了一盘卤煮放到桌上，看着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没做鱼，阿姨海鲜过敏，闻不得这些东西，你要实在想吃，赶明儿阿姨给你炖个鱼汤。”
　　“海鲜过敏......”余生愣了愣，“不用了，阿姨，我不想吃。”
　　宋兰没再说，看着他笑了笑，转头又走进厨房。

　　余生侧脸盯着正在桌边摆菜的程盼，所以说，这么多年，宋阿姨一直不知道程盼喜欢吃虾。
　　所以说，这么多年，程盼一直没在家里吃过虾。
　　他都不知道夸程盼懂事儿，还是心机深沉了。
　　连自己亲妈都不知道。
　　“她海鲜过敏，”程盼说，“你想吃鱼，我给你做。”
　　那你呢，你想吃虾呢，这些年想吃虾，谁给你做，余生愣着，还是点了点头。
　　比起懂事，心机深沉，他好像心疼更多一点......心疼程盼的懂事，心疼程盼的不言不语。
　　方方面面的不言不语。

　　老爸最终还是来了，在半个小时后和老姐一起来的，老爸的腿在宽大棉服下一瘸一拐，但好歹能走了......
　　老爸看到他脸色还是臭，但人来，说明......说明老爸肯重新接受他，重新接受这个家。
　　程叔叔看到老爸，二话没说走过去扶他走到饭桌坐下，又斟了酒，转头看着他和程盼：“今天好好陪你爸，你叔叔喝一盅。”
　　程盼点点头，余盎然笑着走过来一把扯起余生：“我去帮阿姨炒菜，去，过去挨着爸！”
　　“哦......好，”余生点点头，侧头看着笑着跑进厨房的老姐，“姐！”
　　老姐回过了头：“怎么了？”
　　“你抽空给陈默打个电话吧，”余生说，“大过年的。”
　　或许他一个人呢。
　　“知道啦！”老姐笑了笑，走进了厨房。

　　这顿饭大家都没喝多少，老姐炒的几个辣菜，和宋阿姨几个炖菜味道太好，大家喝着喝着只顾下筷。
　　且宋阿姨唠叨，老姐话也不少，加上程叔叔和老爸很久没聚过，一顿饭吃下来吵吵闹闹的都将近午夜了。
　　至于他和老爸这层关系，敬了几杯酒，应该保住了......
　　是真的很久没过这么热闹的年，席散之后，老姐还和宋阿姨在一块儿看着肥皂剧，程叔叔这才有时间跟老爸喝两杯。
　　他和程盼乖乖洗完碗，然后去作陪，程盼看肥皂剧看的也那么认真，时不时还跟余盎然讨论一下剧情，态度那么端正，老姐也不比程盼大多少，程盼对待老姐，严谨的跟长辈一样。

　　时间走了几圈，程叔叔打车送老爸跟老姐回医院去了，余生还处于恍惚中，等宋阿姨催他俩洗完澡，都坐在程盼床上，余生才醒过神，这是......又留宿了？
　　他轻轻瞟着坐他旁边，和他一样被迫穿上大红袄的程盼，俩红装，不得不说，程盼穿什么都很好看。
　　这场景，也真像洞房花烛夜。
　　“余生，”程盼侧头看着他，“新年快乐。”
　　其实还没到新年，还有两天呢，两天后大年夜，余生笑了笑：“新年快乐，还有，谢谢。”
　　谢谢刚在医院说的那些话。
　　谢谢没头没尾等了我那么多年。
　　谢谢回来这一两年一直照顾我。
　　谢谢，谢谢重新给了我......家。

　　程盼没回话，但余生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他舔了舔嘴唇，声音有点儿沙哑的开口：“小盼，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我爸都把我丢棺材了，我还是很......很爱他，明明发了那么多次誓，还是......离不开他。”
　　“因为是爸爸啊，”程盼轻轻开口，看着他，“明明你那么胡闹，全校人都讨厌你，我还是放不下你，明明每次做错的都是你，我还是觉得你有理。”
　　“......什么？”余生惊讶的抬眼盯着他，程盼在说什么，程盼在说什么......再说下去又是什么，他回过头站了起来。
　　不是不想听，是不想再给自己希望，他皱着眉：“那是你三观不正......”
　　“余生。”程盼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如果说这是离窗户纸还有一层的时候，那么打破这层窗户纸的是谁，住在程盼心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有没有可能是他？
　　余生转过头重新看着他，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程盼就那样也默默看着他，像在等答案，也像在等解脱。
　　像......孤岛。
　　......

　　“盼盼！”宋阿姨突然敲了敲门，拧开锁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怕你们晚上冷，多拿了一床被子。”
　　宋阿姨没看他们，直直走进把被子放在另一侧床边，抖了两抖，开始铺床。
　　而程盼还一直握着他的手，也一直在等他开口。
　　“看你俩把床坐的，也不知道来帮一下忙！”宋兰边铺边说，“快起来！”
　　余生依旧愣着看着程盼，程盼那么用力的握着他的手......
　　“我......”他开口，“我......”
　　他不敢......不敢去知道。
　　他沉默。
　　“嗯，”程盼应了一句，还是松开了手，慢慢站了起来，“知道了。”

　　这一晚是怎么断断续续睡着的，余生自己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快中午了。
　　怎么醒的？他明明还很困......
　　......房间外面很吵，他揉了揉眼睛走出去，被一屋子的大人小孩儿吓傻了。
　　两三个孩子在客厅一直乱跑，最小的那小屁男孩儿还不停朝地板上吐瓜子皮，而那些“大人”，则是边吃着水果，边翘着腿看电视剧。
　　沙发上还窝了一面色发黄的男人，看着跟程叔叔有点相像，但比较显老，像个爷，年岁大那种爷，糟老头看起来病殃殃的。
　　程盼坐那男人旁边，帮着削了几个苹果，技术越来越娴熟。

　　他转头看着在厨房做饭的宋阿姨，宋阿姨脸色不太好，程叔叔站在旁边一直贴着笑脸。
　　“汤圆好了没啊！”有个女人大声问，“我家宝都饿坏了！”
　　“好了。”宋阿姨有些没好气的回答，然后端出几碗汤圆。
　　自然还有他的份......余生洗漱完被安排在桌上和这群小屁孩儿一起吃汤圆。
　　那些小孩儿嘴馋，直接塞进嘴，烫的直“哇哇叫”，几个女人听到这声儿心疼的忙跑过来给他们孩子吹嘴。
　　余生愣着吃进一个汤圆，他这碗倒是不烫，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