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茶咬痕》忆独眠

22、第二十二章：清铃为凭

　　晨光熹微，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易词安是在一阵细微而清脆的“叮咚”声中醒来的。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腰间便传来银铃相触的悦耳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这声音让他瞬间清醒，昨夜缠绵的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脸颊不由得泛起热意。那条细金链还好好地系在腰间，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经过一夜的体温熨帖，已不再冰冷，反而像是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微微侧头，厉君晏还在睡，呼吸平稳悠长，一只手臂霸道地横在他的腰间，手掌正好覆在那系着铃铛的位置。男人的睡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凌厉，眉宇间带着一丝餍足的松弛。
　　易词安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底那片荒芜了二十年的冻土，仿佛被这持续不断的暖意彻底融化，生出茸茸的绿意。依赖、安心、甚至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归属感，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住心脏，越来越紧，却并不令人窒息。
　　他悄悄地、极其轻微地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描摹着厉君晏熟睡中的轮廓，从英挺的眉骨，到高直的鼻梁，再到总是紧抿、此刻却微微上扬的薄唇。这个人，以一种强势又温柔的姿态，不容拒绝地闯入他的生命，将他从自我封闭的壳里拽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可以安心栖息的地方。
　　指尖传来细微的痒意，厉君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四目相对，没有初醒的迷茫，厉君晏的眼底清晰映出易词安带着偷看被抓包的羞赧模样，随即漾开温柔的笑意。
　　“早。”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性感得撩人。横在易词安腰间的手臂收拢，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睡得好吗？”
　　“早。”易词安的声音还有些软糯，将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轻轻“嗯”了一声。腰间因为动作，铃铛又发出细碎的声响。
　　厉君晏低笑，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的手顺着易词安的脊背滑下，最终停留在腰间，指尖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那金链，引来一阵更清晰的铃音。“它倒是比你醒得早。”
　　易词安耳根更红，羞恼地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没什么力道，像小猫撒娇。
　　厉君晏爱极了他这副模样，低头攫住他的唇，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早安吻。直到两人气息都不稳，才稍稍分开。厉君晏的额头抵着他的，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问，拇指摩挲着易词安腰间细腻的皮肤，感受着底下金链的微凉触感。
　　“下午……有个之前谈好的公益广告拍摄，外景，在城郊湿地公园。”易词安气息微喘地回答，“大概三四点就能结束。”
　　“嗯，我下午公司有个会，结束我去接你。”厉君晏的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顿了顿，看着易词安的眼睛，补充道，“戴着它去？”
　　这个“它”，指的自然是腰间的铃铛。
　　易词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戴着这个……去工作？在那么多工作人员面前？虽然铃铛声音极轻，动作不大几乎听不见，但……这感觉太私密了，像是带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印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丝羞耻和忐忑涌上心头。
　　厉君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看着他，目光深邃而平静，带着一种鼓励和等待。
　　易词安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强迫，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他忽然想起昨夜，想起厉君晏那句“只有我能听见”，想起自己在那铃音中彻底放下伪装的安心。是啊，这铃声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密语，外人无从知晓。戴着它，或许……就像厉君晏在他身边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羞怯，迎上厉君晏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好。”
　　厉君晏的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如同投入星石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他用力抱了抱易词安，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乖。”
　　起床，洗漱，吃早餐。一切如常，却又有些不同。易词安能清晰地感觉到腰间那细微的重量和偶尔动作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清脆声响。这声音像一个小小的锚，将他与厉君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他走到哪里。
　　厉君晏亲自开车送易词安到广告拍摄地。下车前，他替易词安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般掠过他的耳廓，低声道：“好好拍，结束给我电话。”
　　“知道了。”易词安点点头，脸上有些发热。他推门下车，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厉君晏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男人深邃的目光正追随着他的背影。见他回头，厉君晏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抬手示意他快去。
　　易词安也笑了笑，转身走向拍摄团队，脚步却比平时更轻快了些。腰间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极细微的、几乎融入风声的叮咚声，像是在为他打着轻快的节拍。
　　公益广告的拍摄主题是保护候鸟，需要在湿地公园的自然环境中进行。易词安的镜头感极好，表演真挚投入，拍摄进度很顺利。中场休息时，他走到休息区喝水，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摆，动作间，腰链轻晃，一声极细微的铃音逸出。
　　离他最近的女化妆师正在补妆，闻声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咦？什么声音？好像有铃铛响？”
　　易词安的心猛地一跳，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脸上却迅速扬起惯常的、温和得体的笑容，语气轻松自然：“是吗？可能是风吹动了什么吧，这边风大。”他顺势朝远处的芦苇荡望了一眼，神态自若。
　　化妆师不疑有他，笑了笑，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易词安暗暗松了口气，掌心却微微出汗。他走到人少的角落，背对着众人，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莫名的刺激感。这小小的铃铛，竟让他体会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演技挑战”。他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动作幅度，不能让这私密的声响被旁人察觉，却又因为这份小心翼翼的隐藏，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厉君晏的存在感，仿佛那人一直在他身边，用这种方式宣告着所有权，也给予他无形的支持。
　　接下来的拍摄，易词安更加专注，也将动作控制得更加含蓄。只有在转身、弯腰等不可避免会产生较大幅度动作时，那清脆的铃音才会极轻微地响起，像情人间的耳语，只有他自己能清晰地捕捉到。这声音奇异地安抚了他偶尔因环境陌生而产生的一丝不安，让他更加沉浸在拍摄中。
　　下午三点多，拍摄提前顺利结束。易词安刚和导演、工作人员道别，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厉君晏。
　　“结束了？”电话那头传来厉君晏低沉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车里。
　　“嗯，刚结束。”易词安一边接着电话，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腰间，避免和涌上来道别的工作人员有肢体接触时铃铛发出声响。
　　“我看到你了。”厉君晏说，“往前走，路边。”
　　易词安抬头，果然看到厉君晏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林荫道旁。他心头一暖，对周围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快步走了过去。
　　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萦绕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厉君晏合上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侧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一圈，最后落在他下意识护着腰侧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累不累？”他伸手，很自然地替易词安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
　　“还好。”易词安放松地靠进椅背，终于卸下了在人前的警惕，腰间那细微的铃铛随着他放松的动作，清脆地“叮”了一声，在密闭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易词安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有些窘迫地看了厉君晏一眼。
　　厉君晏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愉悦。他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入车道，空出的右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覆在易词安的手上，连同他手下那系着金链的位置一起握住。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很好听。”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满足，“我的安安，走到哪里都带着我的记号。”
　　易词安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耳根发烫，想要抽回手，却被厉君晏更紧地握住。他瞪了厉君晏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娇嗔。最终，他放弃了挣扎，任由厉君晏握着手，指尖甚至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厉君晏感受到他细微的回应，唇角笑意更深。
　　车子没有开回私宅，而是驶向了市中心一家需要预约的、以精致和牛与怀石料理闻名的日料店。厉君晏早就订好了位置，是一家隐秘性极佳的包间。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安静地上完菜，躬身退下，拉上门。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淡淡的清酒醇香。
　　厉君晏替易词安布菜，动作优雅熟练。易词安看着盘中精致如艺术品的食物，又抬眼看看对面那个细心为他挑出鱼刺、将最鲜嫩的部位夹到他碗里的男人，心里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满。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厉君晏将一小块烤得恰到好处的和牛夹到他唇边。
　　易词安微微倾身，张口接过。肉质鲜嫩，汁水充盈，确实美味。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
　　用餐间隙，易词安起身去洗手间。包间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收。当他解决完生理需求，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时，腰间的铃铛因为动作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含水般的眼眸，忽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已经如此习惯这铃铛的存在，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带着隐秘亲昵的束缚感？
　　回到包间，厉君晏正端着清酒小酌，目光落在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上。听到他进来的动静，转过头，眼神温柔。
　　“回来了？”
　　“嗯。”易词安在他身边坐下。厉君晏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指尖碰到金链，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易词安没有躲闪，反而顺势靠在他肩上。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气氛温馨而宁静。
　　“下周，”厉君晏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父母从瑞士回来了，想见见你。”
　　易词安的身体瞬间绷紧，靠在厉君晏肩上的脑袋猛地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见……见我？”
　　“嗯。”厉君晏低头看他，将他细微的紧张尽收眼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紧张，只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他们早就知道你了，一直想见见。”
　　易词安的心跳得厉害。见家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和厉君晏的关系，将要走到阳光下，接受最亲近之人的审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指尖冰凉。
　　“害怕？”厉君晏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眸深邃如海，里面是令人安心的坚定和温柔，“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看着厉君晏眼中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担当，易词安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是啊，有他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连最不堪的过去都向他袒露了，又何必畏惧面对他的家人？
　　他深吸一口气，迎上厉君晏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什么时候？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看着他强作镇定却依旧带着一丝紧张的模样，厉君晏心底软成一片。他低头，吻了吻易词安的唇角，声音带着笑意和承诺：“不用特意准备，做你自己就好。时间定在下周六晚上，地点在我父母家。到时候我来接你。”
　　“嗯。”易词安点了点头，将脸重新埋进厉君晏的颈窝，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腰间的铃铛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轻柔的声响，像是在为他打着气。
　　清铃为凭，似乎不止是情动的印记，更成了他勇气的来源。因为系铃的人，给了他直面一切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