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风停在哪里

8、第 8 章

　　谷雨下了早班才三点多，顺道去市场买了点菜，打算做个番茄土豆炖牛腩。
　　她把番茄去了皮，跟牛腩一起下了炖锅，没一会水开了，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牛肉的香味就出来了，她看了眼时间，等兼职回来刚好放土豆，等土豆熟了撒一把葱花，用浓稠的汤汁配软软的米饭肯定很香。
　　她美滋滋地关上锅盖，厨房小窗户透过来的阳光都格外明媚，只要一有好吃的她就什么都忘了，什么晋升星级考试，什么kpi，什么罚款，统统忘到后脑勺。
　　她裹了外套出门，按照地址到了目的地，第一次来做兼职，一路都有点紧张，她按了按密码锁上的门铃，按了几遍都没人开门，她以为没人在家，正打算发信息，忽然门开了。
　　宋书言露出半边身子，把谷雨吓了一跳，他脸色比第一次见他时候还要差，头发凌乱，白色领口下面的锁骨突出。
　　她愣了几秒，才开口：“你好。”
　　宋书言诧异地看她一眼，谷雨又说，“我是昨天说好来做兼职的。”
　　宋书言这才想起来，昨天江至远打电话说托朋友找了兼职来遛狗，他迷迷糊糊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宋书言笑了笑，把门全部打开，侧了一下身子说：“不好意思，先进来吧，门口冷。”
　　谷雨有点犹豫地看了下地板，宋书言看了她一眼，又说：“没事，进来吧，这地好几天没拖了。”
　　谷雨走进来，僵直地坐到沙发上，宋书言想了下，怕她害怕，没关外面的门，递了瓶矿泉水给她，让她等一下，自己又去房间找手机给江至远打电话再确认一下。
　　谷雨紧张地坐着，手上抱着那瓶水，看着他背影，他走得很慢，有气无力的，她本来想关心一下，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她从小到大都不会关心人。
　　店长也总说她应该多跟店里客人拉拉家常，说卖药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可她不怎么爱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拉家常，她只能在店长和客人聊天的时候，站在旁边学。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中规中矩的装修，东西不多也不会乱，沙发旁边有个小茶几，上面散着厚厚一沓纸，谷雨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病历本，夹着很多检查报告，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厚的病历本，她自己压根就没有病历本。
　　她伸着脖子又看一眼，宋书言刚好从房间出来，俩人对视了一下，谷雨尴尬地赶紧把脖子缩回来。
　　宋书言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没说话，去餐厅桌子上拿了条狗绳。
　　山楂摇头晃脑地从房间窜出来，宋书言说：“它刚刚在睡觉。”他笑了一下又说：“它白天睡觉特别死，叫都叫不醒，扔河里都不知道。”
　　谷雨说：“是不是晚上太累了，我上次看到你们凌晨还在遛弯。”
　　宋书言笑，说：“是，没日没夜地遛。”
　　谷雨也笑：“特种兵式遛狗。”
　　宋书言哈哈笑，把狗绳套到山楂脖子上，调了个合适的长度，之前那个孔已经有点紧了，只能再往外调一个。
　　看来是真胖了……
　　谷雨来接他绑好的狗绳，他把绳头在她手上缠了两圈，说：“这个绳子要在手上缠两圈就不会脱手了，不过它规矩很好，不会暴冲。”
　　两个人距离有点近，谷雨都能闻到他身上有股抗生素味，她觉得脸有点热，拿了两个捡屎的塑料袋，就牵着绳子往外走。
　　忽然她感觉领口那里动了一下，宋书言在后面把她帽子翻过来了，谷雨这才想起来，今天来的时候，因为紧张忘了翻帽子。
　　谷雨觉得脸更热了，没回头，牵着山楂往电梯走，宋书言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俩，说了一声：“注意安全，山楂要听姐姐的话。”
　　谷雨没回头应了：“好的。”说完又低着头急匆匆往电梯口走。
　　宋书言扑哧笑了一声，谷雨回过头，发现他倚在门边笑容满面，他笑起来没了刚刚那种苍白的病气，变得阳光了一些，她顿了顿，发觉自己也太不自然了，好像逃难一样。
　　她回过头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社恐。”
　　宋书言点头说：“看出来了。”
　　谷雨问：“啊……你怎么看出来？”
　　宋书言又说：“你在门口喊麦的时候看出来的。”
　　谷雨一愣，想起来自己喊麦的时候会哆嗦，又问：“这么明显吗？”
　　宋书言说：“你开始每次喊麦声音都会发抖，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谷雨又说：“后来喊习惯了。”
　　宋书言说：“适应能力很强。”
　　也不知道为什么，谷雨觉得说出来就没那么紧张了，她朝他龇牙笑，电梯上来了，她按着电梯让山楂先进去，自己跟在后面也进了电梯。
　　有点奇妙，她喊麦的时候注意到宋书言遛狗，而宋书言遛狗竟然也注意到她喊麦……
　　到底是谁说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的……
　　宋书言等电梯完全关了才转身，他在门边倚了一会，觉得有点心慌，走不动路。
　　他拉开抽屉，翻了一堆药，借着水分几次吞了，他嗓子眼大，吃药不费劲，但是吃这么多还是有点恶心，靠在沙发边忍了一会，才强压住恶心。
　　他拉开抽屉把茶几上的病例随手丢到柜子里，坐在沙发边朝着阳台愣神，刚生病那一年，他每天都坐阳台边，不敢出门，也出不了门，宋慧说要推着他下楼去晒晒太阳，他不愿意去，他脸上有种久病的鬼气，出门回头率特别高，他不怕挨骂，白眼，但是他接受不了别人那种好奇怜悯的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响了，是江至远的，他咳了两声接了电话，江至远说外卖地址填错了，退不了了，让他帮忙拿个外卖。
　　他慢慢起身，开门拿了外卖，拿出小票看了一下，又是一些草莓蛋糕，榴莲大福这些甜品。
　　他问江至远：“再不改地址，下次送错能不能送点我喜欢的东西来？每次不是饼干就是蛋糕。”
　　他挂了电话，把外卖放到餐厅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他点的饭，点回来闻到那股外卖味就想吐，他都没拆，坐到椅子边，抬手揉了揉胸口，吐了口气，躺着难受，坐着也难受。
　　谷雨没一会也带着山楂回来了，她把绳子解了，给山楂擦了擦脚。
　　山楂确实像宋书言说的那样，规矩很好，不乱跑不暴冲，会听指令，而且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到哪都威风凛凛。
　　最关键的是，它不像外婆家的豆豆，爱闻别的狗的屁股，爱吃屎，真是一个好宝宝！！
　　交了差她就走了，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遛狗按时薪算比她上班的时薪高多了。
　　下了电梯，刚出单元门口，她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她转过头，看到宋书言匆匆走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大口大口喘气，好半天，才说，“你喜欢吃蛋糕吗？这个你拿回去吧。”
　　谷雨摇头拒绝，“不用了，谢谢。”
　　宋书言又说：“没毒的放心，我哥地址填错了，我不能吃这些，丢了要浪费了。”
　　谷雨又摇头。
　　宋书言皱了皱眉，侧过头咳嗽两声，声音低弱了一些：“拿着吧，有点冷，我先上去了。”
　　谷雨接了过来，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
　　宋书言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回去吧，注意安全。”
　　谷雨提着东西往回走，打开袋子看了看，蛋糕的奶油很诱人，草莓又大颗，她喜欢蛋糕，但是她不习惯白拿别人的东西。
　　甚至收到礼物，她第一反应也不是高兴，而是想这个价格，她要怎么回礼。
　　她没走多远又返了回去，本来以为宋书言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刚进单元门口，就看到宋书言靠在单元门边，微垂着头，闭着眼。
　　谷雨说：“你还没回去啊？”
　　宋书言听到声音，睁开眼说：“你怎么回来了？”
　　谷雨笑，说：“你吃饭了吗？我炖了番茄土豆炖牛腩，你要不要尝尝？”
　　他看着谷雨，没说话，谷雨以为他要拒绝，心里莫名有点低落，没想到他笑嘻嘻问：你做饭好吃吗？”
　　谷雨自信说：“做饭这方面，我有十几年工作经验。”
　　宋书言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说：“行，我可以付你饭钱。”
　　“不用。”谷雨抬起袋子说：“我蹭你蛋糕，你蹭我饭。”
　　宋书言又笑，开玩笑问：“那我以后可以点菜吗？”
　　谷雨微睁大眼，人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男孩子，她头一回见到脸皮这么厚的，她说：“点菜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