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苦司

38、第三十八章

　　离程初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从网上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全部寄到学校里去，自己要带的行李不算很多。
　　施梦云和程正明是打算亲自送他去学校的，但程初又觉得这样太麻烦，刚刚过去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不用那么多人跟着，等之后他安顿好了，学校也熟悉起来，再让他们过去玩。

　　“小初说得对，”程正明帮着程初把行李箱扣好了，“我们别去给他添麻烦了。”
　　“那青山，就你一个人陪他。”施梦云说。
　　沈青山正要应下，程初却说：“不用了，哥也不用去。”

　　他站起身，看了沈青山一眼：“我自己可以。”

　　沈青山懵了，不知道程初什么意思。

　　等晚上回了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沈青山招手让程初去阳台，跟他说：“我俩聊聊？”
　　“聊什么？”程初把推拉门关上，走到沈青山身边，和他一起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你怎么想的，”沈青山没看程初，垂着头点了烟，“我是说……”
　　“我放弃了。”程初平静地说。

　　烟没点着，沈青山手指抖了下。

　　“我们都……如果你还是觉得没有办法跟我在一起，那可能是真的没有办法，”程初看向沈青山，很难地抬了抬唇角，“哥，我还是只想看你笑，想看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的那个你。我现在感觉到，我做的一切对你来说好像是负担，是我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也不想再伤害你了。”

　　沈青山用手指夹着烟，在栏杆上点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程初，你没有伤害我，你也伤害不了我。我不是什么小孩儿，我不乐意的事你强迫我我也不会做。”

　　“可是我要的是谈恋爱，”程初皱着眉，“我要的是那种排他性的关系，我必须是对你来说最特殊的人，不是成为你某个关系更好的兄弟。”
　　程初摇摇头：“反正我快要出去读书了，以后见不到你我慢慢会放下的……”
　　吧。

　　他转过身，飞快地拉开玻璃门走进了客厅。
　　再多看沈青山一眼程初就要后悔了，沈青山的眼睛很亮，哪怕程初在跟他道别，也认真地看着他，那眼神甚至是带情绪的，又让程初觉得好像还有可能。

　　等程初回了房间，沈青山才把那根烟重新点着了。
　　这小子……
　　光是和他表白之后的反反复复，都能看出他心里到底有多纠结了。

　　程初这么冷静一会儿也好，沈青山也怕他没想明白，只是凭着那股冲动喜欢着他。这个年纪感情来得太快了，程初还没走出去过，换一个环境以后，他还会遇到更多人，其中可能绝大多数都比沈青山优秀，也许他也会喜欢别人。
　　程初说他要特别的感情，可是沈青山也想要。他见过太多人，也见过太多感情了，如果他做了什么决定，就是确定的、长久的，他希望程初也是。

　　直到去学校那天早上，程初都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家门口和程正明、施梦云道了别，沈青山开车送程初去临市机场。车里程初还问：“等会儿你回来不麻烦吗？”

　　沈青山看着前面，说：“不麻烦啊，我不开回来。闻泽宇他小叔今天从外边儿回家，等会儿他把车从机场开回来。”
　　程初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意思。”

　　“我陪你去啊，机票都买了，”沈青山看他一眼，“开学第一天，你事情很多的，我不陪你去你太忙了，本来又对那边不熟……”
　　沈青山做事是这样的，他总是最妥帖的那个人，程初早该想到。

　　既然机票已经买了，据沈青山说在他们学校旁边的酒店他都定好了，程初也就没再说什么。

　　飞北京还是挺远的，他们这种小地方过去的航班也少，能选的只有早上的。起飞的时候天才刚刚亮，沈青山开了几个小时车，正是最困的时候，很快就睡过去了。
　　中间空姐来送东西，程初都替他拦了，没让人吵醒他。

　　沈青山睡觉还是睡得挺好的，不管在哪儿都能睡着。下飞机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跟程初一起一人一个行李箱上了地铁。

　　“上次来北京都是好几年之前了，我跟棍子来这边跟一个朋友吃饭，他也是纹身这个圈子里的，是我们师父的朋友，”沈青山说，“当时就想，这边的人好潮啊……”
　　程初听得笑了声，“你要说潮，我感觉我妈妈那个城市的人更潮。”
　　“是，你是够潮的，第一天去接你的时候我都没敢认。”沈青山往程初身上看了一眼，虽然已经是九月，但天气还热着，程初穿了件很简单的T恤和一条工装短裤，特别普通的穿搭也挺清爽，全身上下最潮的，竟然还是沈青山送的那条项链。

　　开学第一天，家长们都可以随意进出学校。
　　沈青山先跟程初一起去找地方报道，报道点在一个室内篮球馆，他看着程初行李，站在篮球架下等程初。

　　站了大概十多分钟，一个穿着运动装的男生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你是新生？”
　　沈青山挑眉：“我吗？你再看几眼呢？”

　　今天因为要送程初来学校，沈青山刻意收拾了下自己，也抓了个头发露出了额头，可能是显得年轻一点。

　　“不是吗？”那男生也挺高的，单耳挂了个耳钉。
　　沈青山扫他一眼，大概懂了。

　　“我不交朋友弟弟。”他压低声音说。
　　“我是研究生，我不一定比你小。”男生笑。

　　“行了不开玩笑了，我送我弟来上学的。”沈青山指给他看，视线在人堆里找程初的时候，恰好和他对视上了。也不知道程初看多久了，一碰到沈青山眼神他就偏过头，看起来还有点生气。
　　“那边排队呢。”

　　“那你呢？你不留在北京？”男生问。
　　“可能吧，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沈青山说。

　　男生点点头，说：“打扰了，下次来找你弟弟，也可以顺便找我玩儿。”

　　他说完就转身去找自己朋友，沈青山还看着他背影，心里笑：这人真有意思，我找你玩儿得上什么。
　　不过那个男生和他的朋友好像都没觉得男生搭讪男生奇怪，沈青山抱着手臂，还在想刚才的事，程初回来了。

　　“晚上跟我吃饭吗？”他埋着头，把领回来的东西塞包里。
　　“啊？不跟你吃跟谁吃，你打算让我陪你一下午然后连饭都不给我吃一顿啊。”沈青山逗他。
　　程初抬了下头，语气平淡：“我还以为你有陪你吃饭的人了。”

　　没等沈青山反应过来，他推着行李箱走了。

　　……又吃醋。

　　沈青山追上去，走到程初身边小声说：“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生气的时候就嘴硬，要么阴阳怪气的。”
　　好像还真是，程初被噎了下，不讲话了。
　　“没事儿，你情绪明显也挺好的，至少我都不用猜就知道怎么回事。”沈青山说。

　　程初顿了下：“这真的是好事吗？”

　　他先在手机上把饭卡水卡的钱都充好，跟沈青山一起回了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程初到的时候室友只来了两个，都有家长陪着。

　　简单打过招呼，沈青山帮着程初先铺了床收拾了行李，弄完以后俩个人去学校外的小吃街找了家店吃羊肉汤。

　　大夏天的还来喝羊肉汤的人还不少，估计是因为今天开学。
　　坐下以后点好菜，沈青山喝了口水，和程初聊天：“你那两个室友长得都还挺帅的。”

　　程初哦了一声，“下午我报道的时候那个人到底找你干什么？”
　　沈青山笑：“怎么还问？我不知道啊，可能就是随便问问吧。”

　　他拿膝盖在桌下顶了顶程初大腿：“羡慕啊？以后你也会有的。”
　　“我能不答应，你能么？”程初扭过头。
　　“我怎么不能了？”沈青山真有点好奇了，“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程初没说话，等菜都上了，他才突然讲了句：“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也别让我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凭什么不是我……我看到了会不开心，可能会像我最开始去昭市的时候一样发疯。”

　　他来这么几句，把沈青山弄懵了，反应过来以后沈青山在心里笑了。
　　“不会……”

　　“什么不会？”程初看他，“你真要谈啊？”
　　“……没有，”沈青山捂了下脸，“你给我挖坑呢，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是你给我挖坑，我掉进去了，爬不出来了。”程初转过脸，继续搅着自己碗里的调料。

　　晚上程初把沈青山送到酒店，甚至连门都没有进。
　　“你明天中午飞机是吗？”程初站门边问。
　　“是，我到时候自己去机场就行。”沈青山说。
　　“那我早上过来一趟，我回宿舍了。”
　　沈青山没想到他会直接走，点点头说好啊，自己回房间了。

　　其实机票不是明天的，因为沈青山还要在北京见个朋友，以及亲自看看他选好的几个新店地址。

　　来北京要见的人，就是沈青山之前和程初提过的他师父的朋友。那人比他师父年轻多了，也就比沈青山大个五六岁。在这行里面交朋友看的不是年纪，是手艺。
　　对方找了家日料店，位置居然就在程初的学校旁边，沈青山坐下以后，先说：“我是来送我弟弟上学的。”

　　“知道，你师父跟我说了。”江临给沈青山倒了一小杯清酒。
　　沈青山的师父这些年去了国外，平常沈青山也就给他打个电话过去聊聊天，有事没事再给他寄点东西。

　　“你为什么想来北京啊？”江临是真好奇，因为以前他也提过，沈青山在昭市那边做得还不错之后，江临和棍子都问过他要不要去更大的地方发展，沈青山回绝得很快。
　　“就是……觉得自己还可以更优秀。”

　　“啊？”江临都听笑了，“我感觉你才是刚刚高中毕业的那个。”
　　“哎……”沈青山摆摆手，笑道，“能别问吗？”
　　“行，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来北京我还乐意呢，”江临说，“等会儿我陪你去看店，然后带你去我店里转转，行吧？”
　　“那当然行。”沈青山举了酒杯，和江临轻轻碰了下。

　　在外面奔波一下午，店的位置基本上选好了，离程初的学校不算很远，沈青山也给棍子拍了照片。
　　后面的事还得自己过来忙，所以沈青山也打算定好之后先住在店里。

　　晚上他请江临吃了顿饭，跟他暂时道别，走的时候江临抱他一下，说：“那我就在这边等你找我啊，有事儿帮忙千万别含糊，我们俩之间，什么话你直说就行。”
　　沈青山点点头。

　　第二天他就坐飞机回了昭市，约棍子晚上吃饭。到家先补了一会儿觉，醒来的时候他手机里有一条程初的信息：【家里天气怎么样？】
　　沈青山没看懂，仰头望了望窗外，说：【下雨呢。】
　　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就有点下雨了，现在还下得大了一点。

　　沈青山简单洗漱完，棍子也差不多到了。
　　他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里面都是打包好的晚饭。

　　“好久没来你这儿了，尤其是程初住过来以后。”棍子抽纸擦了擦身上被雨淋湿的地方，跟沈青山一起一样一样把打包盒拆开。
　　“程初怎么样啊？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我也就小时候做梦梦到过。”棍子笑。
　　“他还挺好的。”沈青山平常也就和他随便聊聊。

　　拆完饭，沈青山开了瓶红酒，和棍子一起坐下来。
　　“今天来跟你详细汇报一下。”沈青山笑。

　　他把这两天看的店，还有和江临了解的一些情况都跟棍子说了。
　　“那天你不是问我么，问我为什么要去北京，在你决定加入我跟我一起过去开店之前，我需要跟你说这件事，”沈青山放下酒杯，“我是为了程初去的。”

　　棍子喝的一口酒卡在喉咙里，他连连咳嗽几声，皱着眉说：“兄弟你下次说这种事情之前能不能提醒我把水咽了。”
　　沈青山笑，“我还以为你基本都看出来了。”
　　“是看出来了，”棍子抽了几张纸，“我看出来了我敢信吗？我敢说服自己这是真的吗？”

　　他真的疑惑了，“我记得你以前谈恋爱都是跟女生啊，我没想过你会……弯啊。”
　　“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沈青山承认。
　　“停停停，”棍子连东西都不吃了，停下来认真聊，“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啊，想跟他待在一起，想跟他说话，想……哎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没喜欢过谁啊？”沈青山说。
　　“你俩他追你？”棍子问。
　　“差不多。”沈青山点头。

　　“不是，你想没想过他们家……还有你们家啊，还有你是真确定了跟他在一起？你别冲动啊，虽然去北京开店这件事我也想做，但你要是带着这种目的，我怕……”
　　“我心里有数，所以我不说了么，在你决定之前我要跟你说这件事的，棍子你了解我，我是个清醒的人，我也挣扎了很久。我就是看够了，”沈青山垂眼盯着酒杯，“看够了程初一个人纠结的样子，我也受够我自己了。我不是那种不敢认的人，喜欢就喜欢了，我不能不负责任，就这么丢下程初。”

　　沈青山笑笑：“我还比他大呢，有的事情应该我来做的。”
　　比如解决异地，比如确定关系。
　　“我不能让人家喜欢了我，跟我在一起之后，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沈青山说这些的时候其实一直是笑着的，脸上表情是那种陷入感情中的人的样子，看得棍子牙酸。

　　“哎哟行行行哥，”棍子说，“我理解了，你这个人是这样，是挺认真的挺真诚的。但感情这事儿不是有变数么，我怕你后悔，毕竟你要为了这件事付出很多的。”
　　“程初也一样。”沈青山说。

　　他捂了下脸，“不是我没想过要这么跟你聊这件事，就感觉我俩在对方面前这么讲话，很矫情你懂吧。”
　　棍子也笑了，拿酒杯跟他碰：“得了吧你，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跟我说这些……”
　　“行啦，你也别担心太多，我本来就想出去闯闯，你也不用想我是为了你，再说这件事对我们的事业本身也有好处，我觉得还是很值得做的，”棍子说，“那开店的事你跟你家里说了没？”
　　“之前不是没谱么，现在打算回去说了，不过我觉得我妈应该不会反对，最多问问为什么。”沈青山说。
　　“那你要解决不了就叫上我，我去说，阿姨会信的。”棍子挑眉。

　　他俩从小好得穿一条裤子，沈青山要做什么，肯定得带上棍子，有了棍子，这件事的靠谱程度都要往上提不少。

　　正事聊完，棍子忍不住感慨：“之前我就说你俩不对，要说你单方面护着程初我觉得不是的，程初那小子，他护着人的方式跟你不一样，你是那种妥帖的正儿八经的，程初是不管不顾的那种人。”
　　棍子突然又想到：“是不是之前小凯……他跑来找你，那个时候你们就……？”
　　“不是，你能别乱想了吗？”沈青山赶紧说。

　　“反正程初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是那种不会想太多，按着自己性子来的人。不过你要真说起来，我感觉人家确实有那个底气，”棍子笑，“虽然啊，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跟个男的谈恋爱，但我还挺看好你俩的，你俩挺搭，各方面。”
　　“人家不都说谈恋爱是互补么，要找世界上另外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什么拼成拼图什么的，你俩差挺多的，凑一起不就方方正正了么。”

　　是么……？

　　跟棍子喝完酒，沈青山脑袋有点晕。
　　他去洗了个澡，洗完还是晕，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忽然有点想程初了。

　　他一走，家里空空荡荡的，连他的东西也没多少了。
　　这跟前几次程初跑到程正明家感觉不同，
　　现在他是真的离开这里了，以后可能也只是短暂地经过此处。

　　沈青山给程初发信息：【在干嘛？】
　　程初回得很快：【宿舍。】
　　沈青山：【能打个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