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寒夜证冤,梅宴破局 ...
-
万籁俱寂,连墙角的虫鸣都歇了,只有梆子声远远传来,敲过子时的钟点。芷兰轩内,林微熹和衣坐着,心里跟揣了团乱麻似的,七上八下。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头鹰的轻啼,极淡,稍纵即逝——是靖王的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暗影和暗枭跟两道影子似的,悄没声儿地立在院里,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暗影递过来一件黑色斗篷,布料粗糙却厚实,带着股凉意:“小姐,跟我们走,快些。”
林微熹披上斗篷,宽大的兜帽往下压了压,遮了大半脸。三人踩着青石板路,脚步轻得像猫,避开巡夜婆子手里摇晃的灯笼,顺着侯府后巷溜了出去。京城的夜静得可怕,只有鞋底蹭过路面的细微声响,巷道两侧的院墙黑漆漆的,像怪兽的脊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到了城西一处普通民宅。看着不起眼,推门进去才发现里头藏得深,几步就有个守卫,眼神锐利得很,气氛绷得紧紧的。暗影领着她进了间内室,屋里点着安神香,味道淡淡的,陈设简单得很,就一张床、一张桌。
榻上靠坐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得像霜打,脸瘦得脱了形,眼窝陷进去,正是吴嬷嬷。她眼神空洞洞的,还带着惊弓之鸟的麻木,直到林微熹摘下兜帽,那空洞忽然就破了。
吴嬷嬷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着林微熹的脸,嘴唇抖得跟筛糠似的,干枯的手伸到半空,颤巍巍的,像是怕一伸手眼前人就没了:“小……小姐?是……是清漪小姐?老奴……老奴这是做梦呢?”声音嘶哑得厉害,跟砂纸磨过木头似的。
林微熹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粗糙的手——那手上全是老茧,还有几道深深的疤痕。“吴嬷嬷,是我,”她声音忍不住哽咽,“我是微熹,沈清漪的女儿,您还记得吗?”
“微熹小姐!真真是您!”吴嬷嬷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淌,挣扎着要下床行礼,被林微熹死死按住。“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您啊!”她捶着自己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当年没能护住夫人,也没能护住您,让您受了这么多苦……”
十好几年的委屈、恐惧,这会儿全涌了出来,哭得喘不过气。林微熹强忍着眼里的涩意,轻轻拍着她的背,跟哄孩子似的:“嬷嬷,不怪您,都不怪您。”等吴嬷嬷哭够了,她才轻声问,“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您,当年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没的?锦绣坊,怎么就落到别人手里了?您知道啥,都跟我说,好不好?”
一听到“母亲”“锦绣坊”,吴嬷嬷的身子猛地一僵,哭声停了,眼里瞬间燃起又恨又怕的火。她紧紧攥着林微熹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带着气音:“是王氏!那个毒妇!还有百草堂的陈望海!是他们……是他们合谋害死了夫人!”
“当年夫人嫁进侯府,嫁妆丰厚,锦绣坊的生意又红火,多少人盯着呢!”吴嬷嬷喘着粗气,回忆像刀子似的割着她,“王氏表面上对夫人客客气气,背地里净使阴招。后来……后来江南的老爷出了事,夫人心急火燎的,偏偏那时候就‘病’了……”
“起初就是个风寒,王氏说百草堂的周大夫医术好,请他来看。吃了他的药,时好时坏,总不见好利索。”吴嬷嬷咳了两声,眼里满是悔恨,“夫人身子本就弱,后来竟越来越重,躺在床上起不来……老奴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偷偷藏了些药渣,想找个懂行的看看,结果被王氏身边的赵嬷嬷发现了,把老奴打了一顿,药渣也全收走了……”
“夫人临终前几天,精神忽然好了些,把所有人都打发走,就留了老奴一个。”吴嬷嬷拉着林微熹的手,眼泪又下来了,“她拉着我说,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是有人在她药里动手脚……她让我一定护好您,护好锦绣坊的房契,还说房契藏在您常看的那本《诗经》里……”
林微熹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果然!母亲是知道的!她是被人一点点毒死的!
“夫人刚咽气,尸骨还没凉呢!”吴嬷嬷捶着床沿,哭得直发抖,“王氏就带着人来翻东西,说是整理遗物,把夫人带来的人全赶了出去,老奴也被撵出了侯府!没过多久,就听说王氏的远房亲戚王德海,拿着一张假借据,说沈家欠了巨款,硬生生把锦绣坊占了!原来的伙计、账房,有不服气的,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赶得远远的……”
“老奴不甘心啊!想去告官,可还没走到衙门口,就被人打晕了,扔到了乱葬岗!”吴嬷嬷声音发颤,满是后怕,“多亏了一个捡破烂的老汉救了我,才捡回一条命,可再也不敢露面了……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林微熹听着,浑身冰凉,血液却像烧起来似的,恨不得立刻冲到侯府、冲到百草堂,跟那些人拼命!可她知道,不能冲动——现在冲上去,不过是白白送死。她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情绪。
“嬷嬷,您放心。”她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坚定,“母亲的仇,我一定报!他们夺走的东西,我会连本带利拿回来!从今往后,您就在这儿安心住着,没人再能伤害您。”
安抚吴嬷嬷服下安神药睡下,林微熹才退出房间。站在廊下,夜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月光洒在她脸上,苍白得吓人,可那双眼睛里,却燃着淬了冰的火。
暗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小姐,王爷在书房等您。”
林微熹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书房。萧执负手站在窗前,玄色的身影几乎融进夜色里,只有袖口的暗纹在月光下偶尔闪一下。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想看清她心里翻涌的情绪。
“都清楚了?”他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啥波澜。
“清楚了。”林微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亮得吓人,“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萧执微微颔首:“有这份心就好。但报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不是光靠一股子蛮劲。王氏在侯府扎根这么多年,陈望海的百草堂也不是吃素的,背后还有赵文渊和三皇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知道。”林微熹说,“我不会冲动。眼下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找到当年给母亲诊病的周大夫,他是关键;二是我得尽快攒够能跟他们抗衡的钱和人脉。”
萧执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从书案上拿起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封面光秃秃的没字,递给她:“看看这个。”
林微熹翻开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书啊,全是京城权贵女眷的资料,谁出身啥人家、喜好啥、性子咋样、家里有啥势力,甚至还有些私下里的小秘密,写得明明白白的,比她托王婆子打听的零碎消息详细多了。
“这是……”她抬头看向萧执,满是惊讶。
“你的‘叠翠绣’是敲门砖,这东西能帮你找对门路,少走弯路。”萧执语气依旧淡淡的,“记住,要想让他们倒台,得釜底抽薪,光打表面没用。”
林微熹握紧了手里的册子,跟握住了一把利器似的,深深福了一礼:“多谢王爷!微熹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三日后,贤妃娘娘在宫中设赏梅宴,昭华长公主也会去。”萧执转回身,又看向窗外,“这是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林微熹心里一动——贤妃娘娘的赏梅宴!这可是接近皇室核心女眷的好机会!贤妃素来偏爱有才情的女子,长公主又看重风骨,这不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机会吗?
“微熹明白!”她深吸一口气,眼里燃起了斗志。
离开民宅回到芷兰轩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林微熹毫无睡意,坐在灯下,翻着靖王给的册子,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她铺开纸张,拿起炭笔,唰唰地画了起来。这次不绣山水花鸟,就绣一幅《寒梅傲雪图》。梅花凌霜傲雪,有风骨,正合她此刻的心境,也贴合赏梅宴的主题。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林微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那些害了她母亲、占了她家产的人,她迟早要一一讨回来!
窗外,曙光越来越亮,照在她沉静而坚定的侧脸上。复仇的路还长,还险,但她已经握紧了手里的“刀”,迈出了最决绝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