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下雨天要想我

6、橘子树和月亮

　　九月的学校不似八月那么冷清，返校的日子，校园里好像一下子挤满了人。有来亦有往，但多数都是从外往里走。
　　有的人形色匆匆，有的人新鲜劲头尚未冷却，仍饶有兴致的探究着校园的景。
　　不远处的名人像旁有人背着亮色的书包，举着随身相机，专注又认真地对着几步外尚且绿意的不知名树拍照。
　　陈皮想，拍的也许不仅仅是树。

　　天幕还隐隐泛着紫，但月亮已然爬上枝头，弯弯一个摇摇欲坠。
　　是峨眉月。
　　今天到峨眉月有两个，一个挂在天上，另一个坠在周茜如的锁骨上。

　　突然一股冲击力袭击毫无防备的脖颈，带得陈皮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无需侧头探究，必然是程安安了。
　　欢快的声音在戴着蓝牙耳机的一侧响起：“又看月亮呢？”
　　不同于平时分贝的音量让陈皮想起，周茜如的一只耳机还在自己这里。
　　开车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周茜如分了一边耳机给她，一路上听着的是她的歌单。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耳机中发歌声暂停，她们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使得分别时也都忽略了其存在。
　　陈皮摘下藏在发下的耳机，揣进校裤口袋打算等夜自习放学了再给她带去。

　　“好同桌，卷子写完了没？一会借我抄抄呗，我已经把会写的全写了，还是很空。”
　　“行啊。”陈皮随口答应，话锋又转，“你这还能好吗？”
　　对于数学，程安安一向无力，“特难。”
　　话音刚落，程安安朝她眨眨眼，又好奇起她的周日：“你今天和小如姐上哪里玩去了。”
　　陈皮先是挑眉，而后回答她的问题：“爬山。”
　　问题一出，腕上的手串好像又变凉了起来，陈皮下意识转动了一下左手。
　　手串的穗珠随着她的动作，轻击表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话题随着她们走到教室后门而停止。

　　一进教室就看到林宇源坐在她们的位置上和后桌聊天。
　　注意到座位的主任走来林宇源自觉地站起来，跟她们打招呼：“晚上好啊，心情都这么好呢。”
　　“你今天怎么来了，不请假了？”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程安安难得没有挤兑他。
　　林宇源总是以各种借口逃避周日返校的夜自习，“别说了，我老爹不愿意给我请假了。肯定是我妈给他下命令了。”
　　在他们俩谈话间，陈皮一面听着一面从书包里拿出卷子放到程安安的桌上。随着动作珠穗敲击腕表的声音再次响起，吸引了还在交谈的两人的注意。
　　突起的腕骨下是见过无数次的黑色机械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条带着宝绿色珠子的绿檀作为点缀。
　　“木头，你这手串挺好看的啊，上哪买的？”林宇源眼快嘴也快。
　　陈皮对手串的材质并不清楚，但每每注意到都会下意识转动，“小如姐给我买的。”
　　“难怪，我说你心情那么好呢。”
　　这是林宇源今晚第二次说她心情好了，但陈皮觉得她今天和平时的心情并无什么太大的区别，“有吗？”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有的。她晚上吃到了很好吃的面，毕竟美食会使人心情愉悦，“可能是吃到了好吃的。”
　　提及美食，林宇源的注意力瞬间又被吸引，眼中闪着光，连忙追问：“在哪？我吃食堂已经腻了，来来回回就那些，中午又出不去，烦！”
　　“明天晚上带你们去吃。”
　　明天又是工作日了，周茜如又要开始上班了。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紧随其后响起。
　　林宇源只得回自己班去，走前还念念让陈皮明天记得不能再放各自了。得到承诺后才安心地消失在了前门。
　　第一声上课铃响起只能提醒学生上课时间到了，在校园各处的学生都往各自的班级走去。此时的教室仍是嘈杂的，借此时机没讲完的人把最后一句话讲完。
　　在第二声铃声响起前，从坐下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程安安突然伸手敲了敲陈皮的桌子，引得她侧目往来，眼中带着疑惑。
　　“你知道《小姐》吗？”
　　第二声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铃声很大，压过了程安安的声音，陈皮没怎么听清。
　　等她追问时，程安安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二声铃声落下，校园安静了下来。说话打闹声消失，有的只是笔尖和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与走廊上巡逻老师的脚步声。
　　陈皮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试卷上的英文单词上，而一旁的程安安抄作业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在题海中遨游几个小时，其实是很耗费心神的一件事。有的人早已疲惫不堪，有的人却依旧顽强。程安安属于前者，陈皮则属于后者。
　　赶在夜自习结束前程安安终于将昨天发的所有试卷写完，距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时已然趴下休息。陈皮的作业在课间和语文课上写完了大半，剩余的在第一节夜自习的时候全部写完了。课间稍作休息，第二节课又写起了自己买的习题。
　　高压的学习环境让人练就了在短暂时间内进入深度睡眠的能力，也练就了课间十分钟做两个梦的能力。

　　陈皮就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她梦见从高考考场走出，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来接她的周茜如。对方漂亮的锁骨上有一条用细银链穿着一个橘子挂坠的项链坠在锁骨下几厘米处。
　　橘子上还有一片嫩绿的叶。
　　第二个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一颗树，她没有开花更没有结果，她其实不能判断自己是什么树，但梦里的直觉告诉她——她是一颗橘子树。她沐浴在月光中，寂静地舒展着身体。在梦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她的一切烦恼疑惑都不复存在。
　　放学铃声响起，陈皮叫醒陷入睡眠的程安安。
　　睡眼惺忪的程安安说的第一句话是：“真佩服你这种高精力人。”
　　陈皮面上并不做回应，但心里却不认同。
　　其实她很累很累，但还不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程安安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不甚在意地问：“你怎么回家，还跟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吗？”
　　陈皮想起口袋里的蓝牙耳机，摇了摇头，“小如姐说她来接我。”
　　“行。”程安安意料之中，点点头，拉上书包拉链起身，“走吧。”

　　这次程安安和林宇源没有跟着她走过去，三人在校门口处挥手分别，陈皮小跑向周茜如所在的树下。
　　站定脚步后，把早就没电的蓝牙耳机还给她，“耳机忘记了。”
　　“衣服没有口袋，先帮我放着吧。”接着又把手机递给她，“还有手机，也帮我拿着吧。”
　　陈皮接过手机坐上了后座。
　　天色不早了，路上虽然依旧有路灯亮着，但周茜如的车速相较于白天变慢了不少。陈皮坐在后面也不需要环住她的腰以防她突然加速或者刹车。
　　周茜如边开车边跟她说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能来接她上下学了，并表示周六日可以继续接送。陈皮表示理解，同时又说自己周六日也可以坐公交车上学的。但周茜如坚持周六日要接送她，胡言乱语说是和即将高考的女儿融洽融洽感情。

　　一路上陈皮手里的两台手机一直时不时得亮起屏。震动的是陈皮的手机，响铃的是周茜如的手机。
　　她的手机震动无非是广告推送，或者他们三人小群里又有人开始叽里咕噜。而周茜如的手机响铃是有一个陌生号码一直在给她的手机发短信。
　　随着屏幕亮起，陈皮发现她的屏保换了——原先的屏保是周茜如和男朋友的合照，而此刻的屏保换成了她上午拍的风景照，一派绿意盎然。
　　高频弹出的短信停止了，手机屏幕熄灭。黑色的屏幕上，陈皮隐隐看见自己嘴角挂着笑，而她本人在此之前却没有意识到。
　　熄灭的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来点界面。
　　“小如姐，有电话。”
　　正在开车的周茜如并不问是谁，好像早已知道是谁在骚扰，语气中满是不在乎：“挂了吧。顺便帮我把那些垃圾信息删了，电话拉黑。”
　　陈皮挂掉电话，滑动屏幕来到解锁界面，“密码。”
　　“1002。”

　　1002。
　　陈皮的锁屏密码也是这四个数字。
　　当初程安安还问她为什么是这四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吗？难道是生日？
　　陈皮随口一扯国庆，但1001太简单了，往后进一天。
　　显然难以令人信服，程安安笑她：“你这连扯都懒得扯一下。”

　　其实密码确实是生日，但不是一个人的生日，而是两个人的生日。
　　初中时，周茜如有了自己的第一台手机。在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给手机设定锁屏密码时，她说：“我是十月的生日，婄婄你是二月的。那就1002好啦，这样就永远不会忘记了。”
　　这么多年以来，陈皮不知道她是否换过密码，但她更愿意相信答案是没有。

　　解锁手机，陈皮点进短信，新的消息仍在不停地弹出，左上角的红点数不断增加。
　　打开聊天框，全是道歉与认错，并带着几句求和的意味。
　　往上翻内容却变了味道，冷冰冰的文字传出了一丝火药味，言语中夹枪带棒。陈皮草草往上翻，突然看到其中有关于她。
　　［你说你前男友是初中的时候谈的了，那在我之前有没有女朋友我都没在意。你凭什么说我出轨，有证据吗？］
　　［我看那个什么朋友就是前女友吧。］

　　“前女友”三个字刺激着陈皮的神经。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生和女生也能在一起吗？

　　在这之前陈皮对于爱情一向是无感且不相信的。她难以理解程安安说的喜欢是什么，为什么人会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而后又要死要活。加上父母失败的婚姻，陈皮对爱情的印象只坏不好。
　　程安安对此表示：“算了，你不懂虐文的魅力所在。”
　　她不喜欢争吵和分离。

　　删除拉黑后，陈皮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忍不住问：“小如姐，你分手了吗？”
　　得到的是对方肯定的回答：“对啊。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