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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赶出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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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停!」
少夫人一声令下。
丫鬟小桃立即冲上去,拦住了路过的第三个乞丐。
那乞丐蓬头垢面,又脏又臭。
小桃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我家夫人念你可怜,要送你一个妻子……」
「还不赶紧来谢恩?」
此言一出,所有人本以为那乞丐会欢天喜地来给少夫人磕头谢恩。
谁知他却冷冷瞥了少夫人一眼。
硬梆梆地拒绝道:「不需要。」
说完,转身便走。
「你!!!」小桃又惊又气,只得骂骂咧咧返身回来。
少夫人也气白了脸。
「那就第六个!」她拔高了嗓门。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这般不识抬举!」
小桃只得又数:「四、五、六……」
「且慢!」
「停」字还未出口,那第三个乞丐却又去而复返。
「我要!」
那第六个乞丐哪里肯依。
一把薅了他的衣领子骂道:「混蛋!明明是你先不要的,现在她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脸上早挨了一记重拳。
第六个乞丐「嗷」的一嗓子,捂着脸蹲下了身。
小桃吓了一跳。
但还是仗着自个儿是尚书府的人呵斥他道:「你这人真粗野!方才让你要你不要,现在又来抢!」
那乞丐一脸冷漠,任她呵斥。
「还不去给少夫人磕头谢恩?」
乞丐刚要去,少夫人却远远摆了摆手。
「罢了,我可受不了这味儿!」
说完,又转头捏起我的下巴恶狠狠道:「看见那乞丐了吧?又臭又凶,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
「我分文未取,白送!」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就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贱人!」
「瞧瞧你那张脸,还想攀高枝?下辈子吧!」
骂完,她甩开我的下巴,扬长而去。
身后的小桃也把我的身契让乞丐按了手印,甩到了我脸上。
「乞丐配癞蛤蟆,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尚书府的马车轱辘轱辘走远了。
我还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那乞丐刚要走近我,我立即大喊:「不要过来!」
乞丐立即顿住了脚步。
此时,身边已围来一群看热闹的乞丐。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夜幕下的京城居然有这么多乞丐。
而且个个目露贪婪。
「你要想活命,就跟我走!」
乞丐冷冷地命令着,转身就走。
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只能乖乖起身跟上了他的脚步。
乞丐带着我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处桥洞下停住。
「这就是我的家。」
说完,他率先钻了进去。
我站在外面没动,眼泪却哗啦啦流了满脸。
睡桥洞?
即使我被亲爹卖身为奴的前一天,也没这么惨!
没想到我赵青棠居然沦落至此!
好不甘心!
乞丐在里边等了一会儿,见我还不进来,冷冷道:「夜里冷,你若能抗得住,不进来也罢。」
说完,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在铺设干草。
一阵初冬的凉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哆嗦。
手往包袱里一摸,才想起一件冬衣都没有。
不是忘了带,而是少夫人故意让小桃把我的冬衣抢走了。
说我这种人冬天不配穿衣裳,光着身子更能勾引男人。
天杀的,我一向洁身自好,居然担了这么个虚名!
桥洞里没了动静,显然是干草铺好了。
可我还没进去。
我本打算硬抗一夜,可身后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回头一瞧,居然是几个乞丐正鬼鬼祟祟往这边靠近。
我吓得一激灵,赶紧钻进了桥洞。
桥洞里简直就是狗窝。
他身下铺了干草,身上是一条破破烂烂的被子。
也已脏得看不清颜色。
我不过瞧了一眼,便干呕出声。
但已经躺下的乞丐却毫无反应。
大概是占不到便宜,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
我刚松一口气,身边的乞丐便翻了一个身。
吓得我心口又一紧,赶紧把包袱护在胸前。
那人又一动不动了。
半天才说:「放心,我不碰你,睡吧!」
他说他不碰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反正我就是不敢睡,直愣愣瞪着眼干坐了一宿。
次日,天刚蒙蒙亮,乞丐便起身走了。
我本以为他走了,我才可以安心睡会儿。
没想到他一走,我更怕了。
头顶上全是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乱七八糟的吆喝声。
当然,还有远处飘来的肉香味。
好饿!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刚这样想,乞丐就回来了,手里托着一片干荷叶,上面放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吃吧,」他说,「吃完你可以走了。」
「走?」我心里一紧,「去哪儿?」
「随便你。」
说完,他把我的卖身契递给了我:「你自由了!」
我呆住了。
这人……这般心善?
我怕他反悔,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抓起卖身契就跑。
直跑到看不见桥洞的地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我自由了!
我不用给乞丐当妻子了!
我可以回家了!
可……我的家在哪里?
娘早就没了,爹是个酒鬼。
宁可把女儿卖了也要喝酒。
这样的家,我回去做什么?
一番纠结过后,我决定去找份工,好有个落脚之地。
可我太天真了。
权贵之家没门路根本进不去。
一般的大户人家又因为我是被尚书府卖出来的,怕惹上麻烦不敢要我。
最后,还是一位杂货铺老板收留了我。
可当天夜里,一名杂役就摸进了我睡觉的屋子。
惊恐之下,我用砖头砸伤了他的头,连夜逃走了。
这世道太残忍,居然没有孤身女子的一条活路!
我蹲在路边哭了很久,无可奈何之下,又回到了桥洞。
至少,我和他住了一宿,他都没有侵犯我。
我回来的时候,桥洞里没有人。
筋疲力尽的我,一头扎进干草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人推我,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睁眼,便看到乞丐满怀诧异的眼。
他还没开口问我,我先哭出声了。
我说:「我不走了,外面没一个好人!」
说完,我把袖子撸起来让他看,上面全是昨晚歹人留下的掐痕。
青的紫的一大片。
他眸光瞬间阴沉下来。
恶狠狠地问:「谁干的?」
我不想说,因为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可他疯了一样逼问我。
我只好说了实话。
乞丐起身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了他。
「别惹事!」我说,「我好怕!」
乞丐身子一僵,终于没再坚持。
我真的在桥洞里安顿下来了。
安顿下来的前三天,我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着。
白天,乞丐出去讨食。
中午和晚上会给我带一些剩饭回来。
但我一口都不吃。
因为那饭又脏又臭,难以下咽,我宁可饿着。
见我不肯吃东西,乞丐默默转身出去,又给我买来两个包子。
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包子,一边问他哪来的钱。
他说,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我不想让他去偷去抢,因为我不想他被抓被打。
一旦他出事,我也就人尽可欺了。
于是我从包袱里摸出一根银簪,让他去当。
这是我偷偷摸摸藏在里衣里才得以保留的唯一首饰。
乞丐去当铺了。
不一会儿功夫,买回来一袋米和一口锅。
还给他自己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我满心欢喜。
因为只有他把自己洗漱干净了,我才不会恶心。
初冬的河水已经很凉了。
可乞丐还是跳进去洗了个澡。
等他穿着一身干净衣裳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简直惊呆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又脏又臭的乞丐?
分明是一个清瘦俊朗的青年!
他似乎对这身新衣裳很不适应,别别扭扭地,都不好意思看我。
我说:「好看的!早该如此了。」
他微红了脸,呐呐道:「这样才能去寻工。」
又说:「你的簪子,我会帮你赎回来。」
我并不在乎那支簪子,因为在这种地方,首饰反而成了累赘,早晚会被人盯上抢走。
不如当了好!
一身空空,了无牵挂。
他要出去找活干了。
因为桥洞里不安全,他就把我也带在了身边。
可惜,他的找活之旅也屡屡碰壁。
因为他身份太特殊——不仅当过乞丐,还曾蹲过大牢。
当我得知这一情况后吓了一跳。
但他告诉我,他是冤枉的。
他说,他曾经是个读书人。
可惜,考举人时被卷入一桩舞弊案,在大牢里整整蹲了五年。
直到今年朝廷大赦,才得以出狱。
我问他:「既然出狱了,为何不回家呢?」
他反问我:「若是你,被人冤枉了,前程尽毁,会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我也一样!」
他冷笑道:「当时,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乞丐在我临进考场前塞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的,就是当年的考题!」
「我是直到进了场才明白过来,我被做局了!」
「果然,开场没多久,我便被抓了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口莫辩!」
说到这里,他已然泪流满面。
直到现在,他才告诉我,他姓刘,名瑞,比我大五岁。
虽然没找到中意的活,但我却很开心。
因为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他是个忍辱负重之人,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当晚,当他又一次洗漱干净躺在干草堆上时。
我主动躺在了他身边。
我问他:「那天晚上,作为第三个幸运儿,你明明已经拒绝了要我,为什么又反悔了呢?」
他沉默片刻,才道:「原本我觉得,我这副样子,要了你等于害了你。可当我看到后面的几个人……算了,还是跟着我更好些。至少,我不会在身体上伤害你。」
我的泪默默流了一脸。
侧身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喃喃道:「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我又问:「那你又为什么不问我的过往?」
他摇摇头:「不用问,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我的泪再次汹涌而下。
是啊,我是个好姑娘,我一向这样要求自己。
但有人却偏不信。
偏要给你打上一个「狐媚子」的烙印。
仿佛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的清高脱俗。
我说:「你也真的得到宝了,我的确就是一个好姑娘。」
「我一直在大公子院里当洒扫丫鬟,安分守己。」
「可有一天,少夫人却突然在大公子书房里搜出一幅画,上面画的是我!」
「天知道大公子什么时候画的,又是出于什么动机画的,我一无所知!」
「可无论我怎样解释,少夫人都不信,一口咬定我是个狐媚子。」
「非但如此,为了羞辱我,她还要一文不收地把我送给一个乞丐……」
「她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明白,我是个一文不值的贱货……」
说到这里,我已然说不下去,眼泪洇湿了他的肩膀。
刘瑞犹豫了一下,终于侧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我。
安慰道:「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我趁机钻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