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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情人 ...

  •   医院的药房很大,二十几个取药窗口依次排列,整齐有序。
      但又很小,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灼。

      余尔安来这家医院宛若回家,所有流程都烂熟于心。
      她指了指8号窗口的显示屏:“上面有你名字,去那里排队取药吧。”
      “谢谢谢谢。”卢承航攥着取药清单连声道谢,他朝8号窗口小跑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余尔安。
      像是透过她,回望八年前尚且稚嫩的自己。

      被余鲤铭记于心的那些事,他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同她坦白。
      卢承航想起楼道口遇见的故人,荆砚同余鲤,似乎是上下级关系。
      也许吧,也许会有真相被她知晓的一天。
      “再见,”卢承航朝余鲤挥了挥手,第一次念出她现在的名字,“余尔安。”

      同卢承航道别后,余尔安心底总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
      或许是还没从方才撞见荆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依旧冰凉的手脚是最明显的征兆。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不知从何说起的不对劲,正准备离开医院,一旁消防通道的大门从内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荆砚拉着门把手,隔着遥遥的人群,视线同她撞在了一起。

      男人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而后,偏过头,眼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最后,精准找到了不远处窗口排队的卢承航。
      他的目光像是一条无形的线,看向卢承航三秒后,又迅速的重新回到余尔安身上。
      如此循环三次后,荆砚朝余尔安淡淡笑了笑,他收回抓住门把的手。
      啪嗒一声,灰黄色的大门关上,发出沉重地声音,她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那点惊慌像是飞鸟,被沉闷的声音再一次激了出来。

      荆砚直直地朝她走来,而后,绕过她,擦肩而过。
      仿佛他们就真的只是普通的并不熟稔的上下级关系,就连一句寻常的问候,都显得多余。

      他离开的从容,步伐不疾不徐,只留下淡淡的沉香气味,混在空气中钻入余尔安的鼻腔。
      余尔安的呼吸却猛的急促起来。

      她咬紧牙关,腿几乎要软的站不出。
      余尔安终于明白那点隐隐约约的不安从何而来——同卢承航是旧识是同学的人,是余鲤,不是余尔安。

      也许荆砚早就已经坐在二楼的楼梯口,听着她和卢承航回忆学生时代。
      也许确实如荆砚所说,她和卢承航已经叙旧完毕,他才刚到二楼拐角。
      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在她和卢承航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是谁这个问题,就已经有了正确答案。

      ‘荆砚找了你很久。’
      不久前卢承航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余尔安回过身,看见荆砚的身影逐渐远去。
      那道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行政楼的方向。

      余尔安路过隔壁的等候区,家属们裹着厚外套搓着手取暖,呵出的白气转瞬即逝,像是始终没说出口的牵挂。
      荆砚,这八年很辛苦吧,从曾经欠债辍学的荆砚到如今的荆Par。

      在往前走是医生的办公室,她听见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低声叮嘱道:“别告诉他实情,就说检查结果挺好的,只是普通炎症,心态还是很重要的。”
      余尔安轻轻勾了下唇角,真的能瞒得住吗?又或许,患者早就清楚自己的病情,只是配合所有人装作不知道。
      荆砚,谢谢你,明明什么都清楚,但最后还是没有拆穿我,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一出院门,十一月的空气裹着清冽的冷意扑过来。
      余尔安深呼了口气,撑起伞,钻进铅灰色的天空下,雨滴争先恐后的砸下来,像是要将伞面砸穿。

      荆砚,回你的世界吧,那里灿烂明亮,有鲜花有欢呼,唯独不该有我。
      余尔安用力抓住单薄的伞柄,稳住身子继续往前走。
      至于我的世界,风雨飘摇,有我一人足矣。

      医院一别后,余尔安已经很久没见到荆砚了。不仅是荆砚,整个审计部都仿佛按下了消失按钮,
      只有在接到工作讯息或者电话的时候,余尔安才有一种‘审计部的同事居然活着’的感觉。

      “项目组四个人明天去平城开启动会,帮忙定个酒店,要在客户公司附近,客户地址我等会发你。“
      “打印八十份银行函证,注意要核对开户行名称,等等,要用带事务所抬头的纸!”
      “看下邮箱,对,附件是底稿,一共五百页,双面打印加胶装,下午五点前下班前给我可以吗?”

      除了预定机酒,打印底稿和询证函,调取从前的审计底稿也是后勤部的份内工作。
      “帮忙调一下盛通钢材2020年的底稿,《借阅说明》我发邮箱了,项目编号S-2020-697,麻烦尽快,谢谢。”

      审计和考试有些相似,考试最后提交上去的是一张写好了答案的答卷,而审计结束后也只会出具一份审计报告。
      考试中的所有的计算都被记录在满满当当的草稿纸上,而在出具审计报告之前的所有审计工作,都以审计底稿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唯独不同的是,考试结束后,草稿纸可以随手一丢,但审计底稿不行。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注册会计师法》,所有的审计底稿自报告日起,至少需要保存十年。

      一旦审计开启忙季,审计部的同事们就像是蒲公英,随着寒风一吹,呼啦啦地分散在了全国甚至全球各地。
      在高铁站等车,在机场候机,在银行对询证函,在丛林数树,在养殖场数猪...
      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唯独不太可能出现在事务所的工位上。

      如果遇上一个出差在外的审计同事,偏偏要核查存放在档案室的从前年度的审计底稿,这项工作就只能委托交给后勤部协助处理了。

      “你们谁有空跑一趟档案室?”后勤部的曾经理巡视了一圈办公室,提高嗓门问。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余尔安开口打破死一般的寂静:“曾经理,我去吧,正好熟悉熟悉流程。”
      曾经理暗自松了口气,她在打印出来的《借阅说明》上签字盖章,又递给余尔安:“辛苦了,每次都是你跑档案室。”

      调取审计底稿,是后勤部公认流程最繁琐、最麻烦、也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没有之一。
      自从余尔安这个新人入职后,倒是相当自觉的主动承担起了跑档案室的责任。
      “没事,不辛苦。”余尔安摇了摇头,接过《借阅说明》。

      当年那场车祸被处理为一场普通的酒驾肇事,余尔安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就是找到薛灵双生前的最后一次审计。
      被审计单位是哪家公司?
      审计底稿上有记录一些线索吗?
      妈妈当时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入槐夏所的原因。

      档案室占据了一整层楼,一出电梯,就能看到不远处一道磨砂玻璃门,上方的电子屏红色字体循环滚动——‘档案重地,非授权者禁止入内’。
      余尔安抬头,上方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此刻正在无声的转动,将一切记录尽收眼底。
      监控也不是摆设,所有的监控月底都会上传到合规部进行审核,但凡有不合规的地方,就会被合规部传过去问询。

      余尔安捏紧了手里那份薄薄的《借阅说明》,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槐夏所的档案室管理相当严格,她已经入职一个月了,跑档案室的次数不下十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她敲了敲一旁值班室的玻璃窗,几秒后,玻璃窗被从里划拉推开,一位中年女人探出头来。
      余尔安熟门熟路地递上《借阅说明》:“周姐,要借阅编号S-2020-697的审计底稿。”
      后勤部有规定,档案室属于机密重地,无故不得进入。
      只有在得到审计部同事委托,并且凭借签字盖章的《借阅说明》,才可以前往档案室。

      被喊做周姐的中年女人推了推金丝眼镜,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借阅说明》,确认无误后,才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老样子,登记。”
      窗口处放着一本登记本,余尔安微微躬身,左手在上面娴熟地登记着自己的部门、名字、借阅文件、登记时间等信息,随后,又在一侧的金属台上摁下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指纹。
      还是后勤部的规定,进入档案室之前,不仅需要实名登记自己的详细信息,还要登记指纹。
      据说是为了避免有人冒充他人进入档案室。

      “只能开S-2020-600到S-2020-700的柜门,”周姐丢出一张白色的卡片,肌肉记忆一般快速的叮嘱,“权限半小时,超时不出后果自负。”
      随后,又对着门外尖锐地喊到:“小林,你陪她一起!”
      余尔安接过卡片,有些无奈的试探着开口:“不麻烦了,周姐,我认得路的。”
      “这是规定。”周姐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啪嗒一声关上了窗。

      没错,这些依旧是后勤部的规定。
      为了避免无故逗留,单次进入档案室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
      为了避免非必要的档案泄露,权限卡只能打开借阅档案编号所属的柜门。
      为了保证档案室的安全,后勤部的同事不能单独进入档案室,必须有至少一名档案室同事的陪同。

      看着不远处被叫做小林的同事小跑着过来,余尔安在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档案室显然深谙一句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档案室大的宛若迷宫,但来过数十次的余尔安已经轻车熟路,不多时就走到了编号S-2020-600——S-2020-700的柜门。
      柜门早已开了,一个脖子上挂着工牌的女生此刻正半蹲在地上,低着头翻阅膝盖上的档案。

      余尔安愣了片刻,才走到她旁边,搜寻起编号697的蓝色文件夹。
      小林眼尖,一眼就精准锁定住了:“你手不方便,我替你拿下来。”

      余尔安站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趁着小林踮脚拿文档的瞬间,她垂下眸色,佯装不经意地扫过女生脖子上的工牌。
      名字被遮住了,只有‘审计部’三个字清晰印入眼底。

      扫描完需要借阅的文件后,小林立马催促道:“走了走了,二十分钟了,马上超时了。”
      将编号697的文档归于原位后,离开前,余尔安回身瞥了眼依旧蹲在地上的女生
      明明更早进入档案室,但她仿佛完全没有快要超时的概念,依旧埋头翻阅着底稿,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余尔安压低声音,不经意般提醒:“里面那个女生也快要超时了吧?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她啊,”小林同余尔安也混了个眼熟,只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用担心,那是审计部的,没有停留时间要求。”

      余尔安捏着临时权限卡的左手顿时僵住,她试探着询问:“也不用你们陪同吗?”
      余尔安印象很深刻,她在小林的陪同翻找资料的时候,那名女生全程都是一个人。
      “当然不用,”小林解释道,“审计部的直接刷工卡就可以进了。”

      余尔安将临时权限卡交还给周姐,忍不住同小林不满抱怨:“原来这些规定只针对我们后勤部?”
      周姐接过卡片,打趣道:“还有比审计部权限更高的呢。”
      “谁啊?”这回就连小林都忍不住趴着窗口,好奇地追问。
      “合伙人呗,”周姐挑了下眉毛,“整个档案室没有合伙人查不了的东西。”

      走出档案室,十二月的风呼啸着灌进领口,余尔安却半点不觉得冷。
      周姐无心说的话,像是一粒随手撒下的种子,在余尔安心中生根发芽。
      或许,只有进入审计部,才有机会找到薛灵双生前做的最后一份审计底稿。

      因此,当HR总监赵如凡找到她,就入职一个月进行例行谈话,按照惯例询问是否有什么建议时,余尔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有机会转岗吗?”
      赵如凡懵了几秒后,突然笑出声来:“你和荆Par怎么想到一块去了。”

      余尔安心跳瞬间停住,口袋里紧紧攥住的左手将她此刻紧张的情绪泄露出来,面色看上去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意思?”
      “你回去看看邮箱,”赵如凡提示,“半小时前刚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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