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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个夏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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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庄园,蓝婧忙完周测考试,后知后觉发现,她有两个星期没再见过陈行。
薛贞云的鸡毛掸子扫她长睫毛:“乖乖,一副魂魄被人勾去的模样,山上遇见谁了?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
“遇见的多了,瘸腿的螳螂会飞的蚂蚁,吞金币的小人。”蓝婧趴在书桌,把自己脑袋重新翻了个面,“够不够?”
薛贞云不听她满嘴的胡诌:“快点欸,青春期的烦恼不要放冰箱,讲给外婆听。”
蓝婧:“您孙女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薛贞云瞪她一眼,鸡毛掸子到处扫扫她房间里的灰尘:“你出生名字是我取的,给你穿的衣服洗的澡!发三天三夜的高烧我徒步两千台阶找大师驱鬼,还隐私,你不乐意坐时光机回去自个干!”
蓝婧把眼前的教材书立起来,托着下巴笑:“您还知道时光机啊?”
“我不光知道时光机,我还知道我孙女这几天茶饭不思无物思人!”薛贞云说。
蓝婧:“……”
“到底是哪只兔崽子,要是让我知道了先打晕再丢河里喂鱼。”薛贞云小小声念叨几句,吃掉最后一块猕猴桃,竹签丢垃圾桶里,拿着空碟子出去,剩下的话夹在门缝里,“我今晚出摊,你妈上大夜班,你自己在家乖乖的,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去找晃晃和江路玩路上注意安全啊。”
蓝婧走出房间,替老太太收拾包包,检查了一遍必需品,再把家里的钥匙丢里面:“您又要去天桥?”
薛贞云随意地挥挥手:“不去不去,换根据地了!”
“哪儿啊?”
“保密!”
蓝婧不追问,还是照常给老太太送下楼,看着她骑那辆红色小馒头三轮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巷口,右边把手上立着一个摇头晃脑的黄色鸭子,似乎在和她说拜拜。
就这几天吧,得想办法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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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那天提前下山的原因,初中生弟弟当街打架被扣在局子里了。
英雄救美一脸伤,陈沛很生气:“他不仅长得丑,还敢耍流氓欺负艺艺!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艺艺!”
对方络腮胡家长也很生气,拍桌子道:“把你们家长叫来!”
陈行很无奈,悠悠地坐下:“我就是他家长。”
又当爹又当哥,他容易吗?
“糊弄谁啊?你没满十八吧?做错事情不敢叫家长,平时是有多欠管教。”
陈行背靠椅子,一条腿伸长,像是来做客:“你儿子调戏女孩在先,我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女孩要是回头想告你儿子,有的是地方管教他。”
“……你!”
警察同志进来后严肃呵斥:“干什么呢!大喊大叫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给我坐下!”
络腮胡家长瞬间熄火:“……”
坐下就坐下,凶什么。
这件事情父母那边还不知道,陈沛马上要比赛,没必要浪费时间,几句话谈下来,陈行基本上摸清了对方家长的中心思想,是个认钱不认人的。
把奖学金全赔填满狮子口,所以,他现在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很不爽啊,络腮胡家长满脸笑容地要带着肿得像个猪头的胖儿子回家,陈行扭头和警察同志说,“他是不是也得跟人家女孩道个歉?”
陈沛用力点头:“对!”
陈行:“……”
对什么对,惹事精。
出了局子,路边飘香的煎饼摊让陈沛走不动道,为了安抚饥肠辘辘的胃一说话就是豪华大套餐,顺便和他哥吹水自己足够纹在身上的英雄事迹,绝口不提自己为了见一见艺艺刻意绕道两条街的萌动心思。
陈行根本没在听,从对面药店出来丢给他一瓶跌打止痛红药水,插着兜,淡淡瞥了眼摊位上的价目表:“我没钱了,要么你趁早收拾行李回京都,要么路边啃两片草,否则养不起你。”
陈沛从善如流地在自己裤兜里摸出零零散散的十二块五毛和老板交换食物,知道他哥不爱吃,只买了一份:“我是属羊,我不是羊,OK?”
陈行:“我还不如养只羊。”
“我养你啊。”陈沛丝毫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有钱,储蓄卡里有老爸和老妈给我的零花钱和压岁钱,你是我哥,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谢谢你啊。”陈行说,“那是他们给你的,自己留着花吧。”
“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陈沛咽下嘴里滚烫的火腿肠,小心翼翼瞄他脸色,“你还生老爸和老妈的气吗?老爸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们放暑假抽几天空去文莱玩。”
“文莱?”
“嗯啊,他今年旅居新地点。”
陈棹离婚后重新启航,满世界飞的途中又遇见了美丽的英国女士,喜结连理后一起欣赏各个国家的历史文明。
两个儿子丢回国后是被放养的,陈棹这个人对于投资不在乎过程,只看最终的成绩和名次。陈行习惯了,从小就泡在泳池里,除了水就是水,九岁那年在水里晕倒,窒息的灌耳呛鼻感,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产生了应激反应,感觉泳池深不见底,跳下去就要被溺死。
为了尽快恢复,假期里训练到半夜,不会有人在游泳馆门口接他,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有蜡烛蛋糕,他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听过。
只有当时小不点的陈沛给他买了礼物,猫进房间里摇醒他,又怕吵醒隔壁只敢偷偷点一根蜡烛,趴在床边压着声音说祝哥哥生日快乐。
凭什么啊,他的生日要这样小心翼翼,他是小朋友又不是路边的流浪小狗。
因为不会心疼啊,不是亲生的。
当知道宫崎浅子和陈棹收养他只是为了完成世界冠军梦,陈行那一刻脑子里单纯想的是,他到底还是不是混血,为什么被抛弃,有手有脚身体健全,智商高长得也不赖,难道因为他有夜盲症?这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吧。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没走掉,也没发觉睡醒起来上厕所的陈沛就站在身后,听完了全部对话,“签字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我要小沛,你要阿行。”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阿行了?”
日语中文不停歇切换吵来吵去,为的只是抛弃掉当初视若珍宝的流浪小狗——好吧,陈行承认自己是流浪小狗了。
“好啊你不要我也不要!我两个儿子都不要!都给你好了!”
“我要和我的爱伦斯双宿双飞!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这个讨厌的过去式!”宫崎浅子歇斯底里结束这场婚姻最后的争吵。
离婚证下来后,两个儿子的抚养权归陈棹,他拍拍陈行肩膀说,阿行,只要你还认我这个爸,只要你还愿意参赛,你就永远是我儿子。
陈棹让他收拾东西跟着一起回国,陈行一言不发地安静坐在那儿,眼眶红了,不管是被领养还是被放弃,他都没得选的。
其实陈行还是知足的,这十几年来,宫崎浅子和陈棹对他物质方面很大方,男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兴趣,天文,研学等等他都曾经拥有过。家里所到之处的自动感应小夜灯,甚至他从小玩到大的乐高积木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摆放,是锁起来的,陈行单独拥有钥匙。
这是陈沛没有的待遇。
陈棹对外的说法,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五指有长短,陈行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枚金牌是他带回家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如果没有被领养,在福利院里长大,无父无母的陈行会是什么样的呢?
所以陈行也很懂事有分寸,愿意一直泡在水里当陈琸的骄傲,让自己永远做到最好,拿金牌回馈这些年的亲养之恩。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悲惨到不行,相反算幸运——夜盲症又不会死。
又不会死。
所有感受到的爱都是真实存在的,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也不能什么都得到。
陈行扯起嘴角:“我生什么气?我又不是打气筒。”
陈沛哼着笑;“你是也没关系,我乐意当气球,你把气都往我这里撒,二十四小时接收,因为——你是我哥!”
陈行被逗笑,抬手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傻子,少给我惹点事。”
“比赛加油。”
处理完后续的事,晚上被关淳拉着逛夜市,陈行懒懒地走在人堆里,高了一个头,因为一直都没什么精神,所以隔着糖人摊的空隙看到她时,心里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侧编的麻花辫,及膝白色裙子,也不知道对面的伍江路巴拉巴拉说了什么,她能笑得那么开心。
下了山之后,这么多天都没来找他,考虑过后的结果是不追了。
这女孩的意志力有点低啊。
陈行挪开视线,低头发信息:[总和同一个女孩遇见是因为什么呢?]
对面回复:[因为爱。]
“……”
陈行把聊天记录删除。
关淳和周实自然也瞧见了坐在甜品摊位上眼熟的三位。关淳笑嘻嘻地走上前打招呼:“好巧啊,咱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上一次。”
蓝婧往嘴里塞了一颗紫薯芋圆,仰脸仔细盯关淳旁边的陈行,很久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头发修剪过,没之前那么长,神色还是冷淡淡的。
她鼓着脸颊,睁眼说瞎话:“一起吧,我们桌子特别大。”
秦晃:“……”
伍江路:“……”
三个人的桌子,大在哪里?
老板娘又给拼了张小桌,刚好可以容纳六人。蓝婧给陈行推荐了这家摊位的招牌,据她在庄园的观察,他貌似不喜欢吃太甜的,山楂冻应该合口味。
陈行坐在她左手边,随便点了下头表示同意。老板娘手脚熟练地端上来,他垂着眼皮,拿透明塑料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碎山楂在吃。
蓝婧明白了,他果然喜欢酸的。
夜市这会儿已经热闹起来了,像一锅煮沸的浓汤,咕嘟咕嘟往锅外冒泡泡。蓝婧没多久就填饱了肚子,右手按了按手机的开机键,没反应,她第一时间看陈行:“陈行,你有充电宝吗?”
干嘛。
不知道收银台可以扫?
陈行撂她一眼,依然在吃,一条长腿悠悠地伸直,手从黑色休闲裤的裤兜里拿出来一台很小巧的充电宝,什么也没说,放在了她手机旁。
蓝婧:“谢谢。”
关淳咬着一块比他脸还大的鸡蛋油饼,冲周实挤眉弄眼,周实冲他翻白眼。
秦晃:“……”
伍江路:“切。”
吃完东西,他们又慢慢挤进人堆里闲聊着,打算顺着前面这条路走出去,中途伍江路要玩套圈,停了下来。
陈行手机出门前就没电,关淳又特别猴急,说再晚油饼就要卖完了。他拎钥匙就随手揣兜里,没问蓝婧把充电宝要回来,而是递给她自己的手机,让她拿着一起充。
没有要参加套圈游戏的意思,站在他前面的关淳前后摆着脚的姿势,每丢出一个圈之前都要回头问:“陈行,这个角度对不对?”
陈行插兜站着,敷衍地说对啊。
其实差了十万八千里,没一个套中,关淳气得要跳脚,又掏了二十块钱给老板,这次不问陈行了,暗骂了句狗行!然后改问周实,周实根本不理他,去隔壁摊参加秦晃正在玩的远程投球。
蓝婧笑了下,她感觉到余光里的陈行扭过头,说:“关淳想要第四排的那盒虾干,但其实第一排最右边就有。”
“所以啊。”陈行也笑了,明显早就发现,“他近视度数九百八。”
蓝婧耳朵没听见这句话,眼睛看着他鸦羽般的长睫毛评价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更好看。”
“……”
陈行敛起笑容,瞥了眼旁边看热闹的路人。
他不笑了,蓝婧就笑得更欢:“还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特别像一个漫画人物?”
“……谁?”陈行不太想接她话的。
但蓝婧不打算再跟他掰扯下去,脑袋突然朝着另一个方向:“你先等会儿。”
陈行:“?”
蓝婧脚下一转,表情严肃身体越过他,紧盯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我好像看见了一位熟人。”
她走了,丢陈行站在原地沉默,完全不知道整颗心被她弄得不上不下,真的很想问到底谁教你的破招数,撩一半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