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可爱tang

7、蛋糕

　　哭的时候千万别被任何人发现，不然就会停不下来。

　　大雨下，低着头，许昭一向很沉默，所以连哭都可以是静悄悄的，只有眼泪在顺在脸颊向下流。如果没有抬头，没有在吸鼻子的话，其实根本看不出。

　　可偏偏，现在她的面前站着楚也。
　　递给了她两颗糖的楚也。

　　别看她。
　　许昭在心里说。

　　可这没有如许昭所愿，面前的人拿过她怀里破碎的蛋糕，在这个下雨天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没有询问，只是单纯说要送她。

　　这把伞其实是有些晚了，可她的的确确在她的头顶。

　　她缺的就只是这一把伞。
　　那把总是缺席的雨伞。

　　许昭的鼻子很酸，眼睛也疼，她不太想哭，可眼睛就是止不出的在流泪。
　　她咬紧牙关，竭力的调整呼吸，可嗓子还是发出难过的哽咽，狼狈的一塌糊涂。

　　流泪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挽留不住要离开的人，所以，很没用，可它还是会在某一时刻从眼眶出来，在脸颊上糊成一团。

　　许昭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
　　她脑子是混乱的，像是有场海啸在她的脑子席卷而过，留下的是一地废墟。

　　楚也低着头，执着伞的手下意识的偏移，而后，有一只手将他的伞杆摆正，直挺挺的。
　　可那人还在哭，还在哽咽。
　　……

　　站在自家客厅，许昭打了个喷嚏。头发还在滴水，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低着头，整个人就像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一动不动，是一副完全思绪混乱的样子。
　　这时就需要有人指挥，而此时，整间屋子除了许昭，只有一个人。

　　楚也动了动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要感冒。”

　　简洁、明了、准确。

　　许昭动了动僵直的身体，把手上的水擦干净，而后去拿衣服。
　　绝对的服从，下意识的相信。

　　热水落在皮肤上，许昭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哗啦啦的一起被冲进下水道，那发僵的大脑才重新运作。

　　意识回笼。

　　手搭在门把手上，许昭很久没出去，丢脸与尴尬让她僵持在这里，一想到在楚也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就不敢推开门，似乎蜷缩在这一个角落里，一切都就还没有发生。

　　只是，不能一直这样。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许昭终于拧开了浴室门，走了出去。

　　楚也站在餐桌前，他的面前是一堆很乱的书。作业本是摊开的，里面用黑色水性笔写出来字就裸露在眼前，是很秀气雅致的字，是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出的漂亮。

　　二中暑假作业发的很多，有考试卷、练习题数不胜数，一开始许昭还能摆放整齐，但到后来就遂了去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没人会管她，能找到就可以，只是现在被楚也看到，局促感一下子窜到许昭心上，左右不舒服。

　　“楚也。”许昭发出声。
　　有些哑，有点小声，但足以让人听见。

　　楚也侧过身。女生刚洗完澡，脚上踩着拖鞋，整个人被水汽包裹住，发梢还在滴水，在家应该是很放松的姿态，但面前的人却绷的很紧，松弛不下。

　　“不吹头发吗？”

　　许昭叫完人之后就哑了，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恍恍惚惚的，像是被抽了魂，之前在浴室做好的心理建设在楚也看过来的那一霎就已经分崩离析。

　　再缓过来的时，她已经拿着吹风机站在插座面前，正准备通电。

　　有点奇怪，将插头插进插座里，打开电吹风的开关，于一个平常的瞬间许昭捕捉到一缕不同寻常。
　　微热的暖风吹开，扑在脸上、发上，蠢蠢欲动的念头就坠在了呼呼风声里，无人再去觉察。

　　吹干头发，许昭才出门，临跨出去还深吸了口气。

　　湿漉漉的水汽全然不见，乱糟糟的模样已经处理干净，许昭现在除却眼眶有点红，其他的一如往常。楚也瞧着，随意开口，“发生什么了？”

　　不是追问，而是随口这么一问，回答与不回答都可以。

　　许昭喉咙有点干，迟疑道：“蛋糕被撞坏了。”

　　散乱的蛋糕被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是颇为糟糕的形状。

　　这个回应很牵强，不用细细推敲都能感觉的到的不走心。

　　只是，不是欺骗。
　　是只裸露出一点的冰山一角，剩下的潜伏在水里，不见天日。

　　难过结成巨大的冰晶，能被敲下、摊开晒在阳光下的，往往都不是那么沉重，可以被宣之于口。

　　是潜意识里的防备。

　　楚也：“今天是你的生日？”

　　忐忑被抽离，许昭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嗯，我生日。”

　　“生日快乐。”

　　平平无奇的一声祝福，让许昭的心被抛在了天上，找不到北。

　　许昭的生日很少收到别人的祝福，一方面是她不怎么爱声张，朋友圈光秃秃的，一张分享日常的照片都没有，另一方面是她也实在没什么朋友。

　　生日祝福什么的，许昭并不在意。

　　因为她会在生日那天为自己买一个漂亮的蛋糕，在漆黑的夜晚关上灯，在蜡烛燃烧的光亮里小声的唱着生日歌。

　　她会祝福自己生日快乐。
　　会同每一个庆祝生日的人一样，在蜡烛熄灭前许下生日愿望，她并没什么不同。

　　雨天的灯光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色泽，男生略微冷冽的脸都连带出温柔意味，一点点在无声的蔓延。

　　许昭嘴唇翕动，“谢谢。”

　　男生站在客厅里，似乎是永远都不会离开的样子，许昭受到蛊惑般给出了个邀请，“你要陪我过个生日吗？”

　　她的呼吸被放轻，她在无意识期待故事会像她预料的那样发展。
　　可是……没有。

　　那人应了一声，对她说：“不过我还有点事，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他的眼睛很黑，是一眼望过去就会陷进去，但里面的光亮太过冰冷，瞥上一眼都会觉得冻的慌，像一望无际的冰原，没人能走进最深处。

　　有点忙、有点累、有点事，都是相当于婉拒的表现，答应之后的结果大多都是无疾而终。

　　许昭点了下头，嗯了一声，而后抿唇尴尬一笑，是意料之中。

　　楚也的余光从糟糕的蛋糕上收回，虚虚落在许昭的眉眼处。

　　送楚也离开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一撑开伞就可以听到雨落在伞面的声音，哒哒的响着，一刻不停。

　　他不会回来的，许昭关上门，脑海里回荡着那在雨中的背影。

　　有时候谎言是柔软的。

　　坐在沙发上看着破掉的蛋糕，许昭发了好一会的呆。
　　眼睛慢慢聚焦，恍神清醒。许昭死命的揉了揉脸上的肉，试图提起精神，就算只是一个人，生日该有的仪式感与流程还是要有的。

　　从橱柜里找出面条，许昭打开了天然气，一圈火光就冒了出来。

　　生日是要吃面的。

　　滚烫的水冒出热气，咕噜噜的翻滚，许昭下了一把面下去。
　　许昭不怎么会做饭，最多的就是将食物煮熟，能下口，但味道寡淡。为了能使面好吃好看一点，还拽了几片菜叶。

　　许昭不喜欢吃面，但外婆说了，生日要吃长寿面，要长长久久。

　　指尖被热气扑到，是灼热与滚烫。

　　*

　　将蛋糕打开，插上蜡烛，在找到打火机正准备点燃时，许昭停住了手。
　　在等等，她在心里说。

　　雨依旧在下，下雨天出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大部份人都不喜欢，许昭也不喜欢。

　　吞下一口坨了的面，许昭面无表情。

　　偏偏此刻，门铃响起。

　　许昭的手抖了一下。

　　打开门。

　　白色的花瓣参错包裹着花蕊，花茎是嫩绿的，花被放入黑色的包装纸里，却被楚也抱在了怀里。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很漂亮的蛋糕，完完整整的，滴水的雨伞被放在地上，雨水蜿蜒。

　　男生站在她的面前，被氤氲的水汽裹挟。

　　许昭愣住，呆呆的看着楚也。

　　“不请我进去吗？”

　　许昭恍然大悟般的让出路，将门开的更大一点。

　　“你去给……”嗓子有点干，许昭有点说不出话。

　　她的视线落在花上，落在蛋糕上，最终落在了楚也的脸上，那双眼睛上。

　　这是一双很冷的眼睛，许昭再去看上一眼还是同样的答案，她没有看错。

　　可这个人将蛋糕放在桌上，将花递给她。

　　他说： “既然要陪你过生日，那我至少要准备上礼物。”

　　“楚也，为什么？”许昭的大脑在快速的运转着，思考着楚也这么做的理由。她此刻很清醒，但脸上却是茫然，手垂在身侧，指甲掐向指尖，不自觉的神经紧绷。

　　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呢？

　　为什么要买蛋糕？
　　为什么要送她花？
　　为什么要回来？

　　许昭望着楚也，眼睛睁的很大，像是要把面前整个人都框在眼中。

　　为什么呢，楚也？

　　“今天是你生日。”楚也说。

　　男生眉眼清隽，说着在也简单不过的话，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许昭的手被他拉了起来。

　　楚也亲手将花束交付到许昭的手里。

　　黏腻的汗从掌心冒出，一股热潮从脊背升腾，许昭头晕目眩。
　　是很漂亮的花，这是许昭第一次收到花，花瓣层层堆叠，纯净的白与极致的黑相映衬，这是她的第一束花。

　　许昭将花抱的很紧，但又很小心。

　　花很脆弱，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掉。

　　插着蜡烛的破碎蛋糕在一旁，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存在，但却被人下意识到忽略掉。楚也将他带来的蛋糕插上蜡烛，与灯光下对那个还有点呆的人开口道：“许昭，许个生日愿望吧。”

　　这个人就是有一种蛊惑力，让人心甘情愿的去按照他的话去做。

　　蜡烛燃烧，啪哒一声，灯光暗下。

　　一屋暗淡，唯有蛋糕上的蜡烛是唯一的亮点，不，也许不是，是那个带来蛋糕的人才是。

　　楚也站在那，忽明忽暗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可以清楚的瞧见那优越的眉骨。

　　许昭站在他的身侧，闭上眼。
　　男生低低沉沉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许昭的眼睫颤动，楚也在为她唱生日歌，她突然很想睁开眼看看。

　　看看这个人现在的模样。
　　但，最终还是想想。

　　她要许一个愿望。
　　她要楚也万事都得偿所愿。

　　但愿望真的会因为许愿而成真吗？
　　命运会因为一次许愿而偏离方向吗？
　　许愿真多有用吗？

　　许昭不知道，她只知道，十三岁之前，她的愿望很简单，她想没有作业，想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电视机，想跑来跑去，想夏天将小布丁当饭吃……
　　十三岁之后，许昭想不被欺负，想能在去一次水族馆，想快快乐乐。

　　许昭许了三年的快快乐乐，可还是会被糟糕成绩毁了心情。
　　许愿可能没用，但万一有用呢。

　　这一次，许昭想楚也得偿所愿。

　　万一有用呢？
　　也许只是她运气不好呢。

　　吸了一口气，燃烧正盛的蜡烛被许也吹灭，她睁开眼。

　　手机微弱的光线在烛光熄灭的那一瞬就已亮起，楚也的脸与微弱的光一同落进许昭的眼里，一点点侵占每一寸角落。

　　有人告诉许昭，她十八岁的时候，会送给她一份特殊的成人礼。

　　可是，没有。

　　承诺只在被爱的时候才有用，不然就一文不值。

　　限期十八岁的礼物没有得到。
　　可那一天，楚也来了，他带着花、带着蛋糕，于一个雨夜叩响了一扇紧闭的门。

　　而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