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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回首伊人犹画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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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雕花的宫灯散发出幽黄的光,在夜间凉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那幽光也在地上摇曳,平添几分诡谲气氛。
“吱——扭——”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拉长的声音好像暗夜里谁的笑声,分外恐怖。一股风尘之气通过缝隙扑面而来。
风忘忧独自一人缓步进殿,纤细的身子在墙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黑暗中恍若有一只猛兽蛰伏着,窥探着,正抓准时机欲冲上来。
风忘忧提着灯,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四周。
这座宫殿显得与紫薇宫格格不入。许是因先帝隆宠,紫薇宫处处极尽奢华,简直已到了金玉铺路的地步,世间各地珍宝齐聚。而这个紫薇宫的偏殿与其他地方相比,已不仅是“朴素”二字得以形容,完全可以说是“简陋”。
她所处之地应是见客的厅堂,却也只有几张早已蒙尘的桌椅,在灯光下愈发显得陈旧。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挽弓射虎的画,黑暗中看不出什么。其余之处别无装饰。
风忘忧暗忖:不知这殿原先住着哪位?若不是主人性子使然,就是他十分不受宠。只是,若是不得宠,怎么得以住在盛宠空前的紫薇宫?
她犹疑地进入后殿,流目宛转一周,进了内室。依旧是简约无甚多余装饰。风忘忧微感诧异,想不通冥冥中召唤自己来的是什么。
正欲出房,却发现床边放着一个一人高的方形玄铁笼子。那笼子隐在夜色中,若不是方才转身之际灯光照在上头玄铁突地耀眼,未准她便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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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啊,话说那章豫王御阎景际遇倒是坎坷,或许可以说非人道。想当初他还是个呱呱坠地的婴孩,只因一双紫眸,便遭至亲遗弃,甚至以妖孽视之,锁于铁笼中。偶尔宫里哪位主子心里添了堵,便可以至关押他的凉庭宫,赏他几个鞭子。就是宫侍们也可以对这位皇子吐几口唾沫。”三哥风夷则曾经满脸沉重地说过这样一番话。
她还记得红袖当时不信,辩道:“天下父母心,怎可能这么残忍对待自己的孩子?”突地似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满脸苦涩,强作欢笑道,“再说这是人家宫廷秘辛,怎是那么容易流传得出来的?我看多半是三公子您在胡诌。”
风夷则只是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道:“我自有法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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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忘忧此时望着这玄铁笼子,不知为何想起了这段往事,下意识地认为二者有所关联。且则这是紫薇宫的偏殿,紫薇宫的延葸娘娘又是章豫王御阎景的生母,待他被从笼中解放出来时多半也是住在这里了。
如此一想,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她徐徐走近,想象着那人小时候缩在里边颤抖,只觉心上一紧,眼角泛酸。
那人便是从那时起就对这世间绝望了罢?所以他的眼中才会永远藏着抹冷漠与残忍,只因这世间对他残忍的人何其之多……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玄铁笼子,打开门,弯腰钻了进去。幽黄的灯光打在竖杆上,四周墙上的影子分外粗大,似某种密咒将处在其中的她笼罩。她始觉玄乎,待要反应已来不及,眼前似有黑纱蒙过,未几再看清时已处于另一片天地。
甫回神,她却已经惊住。她正处于一个不算广阔的空间,约摸方圆十丈。室内空无一物,仅数面方墙。而正是这几面墙摄住了她。
墙角各镶嵌着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故莹淡的幽光洒遍这片天地,视物应是无碍。
风忘忧痴立在那里,完全失去了驾驭语言的能力。
墙上挂满了一幅幅画像,一眼扫去大约二十来张。画中主角均是同一女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或颦或笑,或嗔或怒,或喜或忧,一笔一划尽显风情。若不是有心人,怎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画中人的神韵,勾勒出她的每分风骨?在风忘忧眼中看来,那个女子便似在画中活了过来,有了生命。
只是这还不是让她如此惊异的原因,风忘忧之所以在第一眼时便怔住了,是因为画中那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不,不对。这怎么可能会是自己?
她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因为画中那女子有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张扬的生命力,而那正是自己所没有的。
正对的那幅画里,那女子一身月白纱裙,正坐在雅致的秋千上,一双素手握紧两边的藤蔓,将自己抛得老高。如锻青丝飘扬在风中,与紫色的发带交织在一起,拥有一种别致动人的美丽。她的眸子似有某种魔力,溢满笑意,仿佛欲将自己的快乐告知全天下。
风忘忧心里一黯,不由有些艳羡。自己已有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七年?还是更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的心已如沉寂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只余满满沧桑?
而画这些画的人又会是谁?可会是他?
她心念一动,突然想起白日里华贞长公主的一句话:“其实本宫几年前在宫里偶然见过一位与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
又想起初见时他那声状似亲昵的呢喃“忧,你总算来了......” 心里愈发透心凉。亦就是说,其实画中女子才是他等待已久的人是吗?
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应为这番错认或可早日离宫而欢欣,可偏偏心头似压着一块大石,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双眼,莫去看那笑得明媚的女子,心绪方宁。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又处于原先的玄铁笼子里,哪里还有什么画中女子?
风忘忧勉力牵出一抹笑,暗道:原来如此。利用世人对其的恐惧及对玄铁笼子的震慑,将结界设在这里,倒真是个好法子。
她似做出了什么决定,捏紧手中雕花宫灯的把手,毅然出了笼子,直穿门而出。站在殿门口,面对着黑沉沉空荡荡的走廊,她深吸了几口气,扬声道:
“出来罢,我知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