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低头，还是吻我》碎银妃

21、无声猎手

　　战略投资部的日子，变成了一场精心伪装的表演。

　　党箔超成了部门里最不起眼，却也最挑不出错处的员工。他准时上下班，高效完成所有指派的任务，对经理的批评虚心接受，对同事的偶尔刁难沉默以对。他像一颗被嵌入庞大机器的螺丝，精准、安静、不可或缺，却又毫无存在感。

　　他不再携带那个智能手机，只用一部老旧的按键机接听必要的工作电话。李秘书发现后，曾冷着脸质问，他只以“手机损坏，维修不值”搪塞过去。张清怡得知后，在一次部门会议上，隔着长长的会议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数秒，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似乎真的认命了。白天是清晖集团一颗合格的螺丝钉，晚上回到那间公寓的客房，安静得像一抹幽灵。他不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面对张清怡偶尔心血来潮的“召见”和带着羞辱的试探，他也只是垂着眼，用最简短的词语回应，像一潭再也激不起涟漪的死水。

　　张清怡起初很满意这种“驯服”。但渐渐地，一种莫名的烦躁开始滋生。党箔超的顺从太过彻底，太过平静，反而让她觉得失去了某种乐趣，就像猎人失去了追踪猎物挣扎的兴奋感。

　　她开始变本加厉。

　　她会故意在深夜叫他去书房，处理一些根本不紧急的文件，只为了看他穿着睡衣、带着倦意却依旧强打精神的模样。
　　她会在他提交的报告上，吹毛求疵地找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格式问题，看着他沉默地修改，一言不发。
　　她甚至在一次集团高管的酒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将他叫到身边，让他替自己拿着外套，像个随从一样站在她身后，接受着那些或暧昧或怜悯的目光。

　　党箔超照单全收。

　　他像个最专业的演员，将所有的屈辱、憎恨、以及那正在暗处疯狂滋长的计划，都死死摁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只有回到那间狭小的客房，锁上门，他才会卸下伪装，眼神锐利如鹰，在台灯下，利用一切碎片时间，啃食着那些艰深的金融建模、跨境法规、以及从特殊渠道获取的、关于清晖集团海外关联交易的模糊信息。

　　他联系了那位网安学长，用的是加密频道和一次性代码。对方似乎对他的处境有所察觉，没有多问，只是提供了几个匿名的数据抓取和分析工具，以及一些关于如何隐藏网络行踪的建议。

　　党箔超学得很快。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知识。他知道自己在走钢丝，一旦失足，就是万劫不复。

　　机会，在他进入战略投资部的第三个月，悄然降临。

　　部门接手了一个与海外某私募基金联合竞购东南亚某港口股权的项目。项目金额巨大，结构复杂，涉及多层离岸公司和模糊的资本路径。党箔超被分配负责一部分基础的数据整理和初步建模工作。

　　在核对一份来自第三方尽调机构提供的资金流向报告时，他敏锐地捕捉到几笔经由开曼群岛空壳公司周转的资金，其最终受益权人指向一个缩写为“V.J.”的实体，与清晖集团公开披露的主要股东结构存在微妙的不符。金额不算巨大，隐藏在数百亿的交易总额里，如同沧海一粟。

　　正常情况下，这点异常会被归因于复杂的交易结构或信息误差。

　　但党箔超没有放过。

　　他利用权限，调取了集团内部与该项目相关的所有非涉密邮件往来和会议纪要（他的级别能看到大部分），结合学长提供的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像考古学家般梳理着这些碎片信息。

　　深夜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工位亮着一盏孤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文档窗口，映着他专注而冰冷的脸。他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耐心地追踪着猎物的蛛丝马迹。

　　几天后，他在一份被标记为“草稿”、早已被归档的早期项目评估PPT的备注里，发现了几行被刻意缩小字体、含糊其辞的讨论，提到了“V.J.”相关的“渠道费用”和“风险隔离”。发送者和接收者，都是集团核心管理层的人物。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

　　他迅速截屏，加密保存。动作快如闪电，然后立刻清除了操作日志和浏览器历史记录。

　　他知道，这远远不够。这点东西，根本无法撼动清晖这棵大树，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证明他的方向可能正确的信号。证明张清怡和她背后那个庞大的帝国，并非铁板一块，也存在见不得光的阴影。

　　他需要更多。更具体，更致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李秘书。

　　“党箔超，张总让你现在去她办公室一趟。”

　　党箔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为刚才的发现而有些加速的心跳。他关掉所有敏感窗口，清理痕迹，然后才起身，走向那间位于顶层的办公室。

　　张清怡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文件。她今天的气色似乎不太好，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港口那个项目，你参与数据建模？”她开门见山。

　　“是，负责基础部分。”党箔超垂眼回答。

　　“进度怎么样？”

　　“按计划进行。”

　　张清怡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将面前的文件往前一推。

　　“这份是刚收到的补充尽调报告，里面有些数据需要更新到模型里。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更新后的版本。”

　　党箔超上前拿起文件，厚度不菲。

　　“有问题吗？”张清怡问，语气带着压力。

　　“没有。”党箔超回答，声音平静。

　　“很好。”张清怡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似乎随口说道，“好好干。这个项目很重要，做好了，对你……还清债务，有好处。”

　　她又提到了债务。像一根永远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时不时收紧一下，提醒他自己的处境。

　　党箔超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明白。”

　　他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张清怡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党箔超，安分守己，对你没坏处。”

　　党箔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灯光冰冷。

　　他握着那份厚重的补充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安分守己？

　　他抬眼，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属于张清怡的办公室大门，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讥诮一闪而逝。

　　猎手，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