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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杀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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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要很大的勇气,江还岸的心像是被攥住,周围的氧气好像被一下子抽干,让她难以呼吸,等待她的答案过程比人生中任何一个时刻都紧张一万倍。
于是她第一次听见了祝轻舟斩钉截铁的拒绝。
她说:“不分。”
眼泪越涌越多,她从祝轻舟的怀抱里挣脱,打开她再次想要拥抱自己的手。
“为什么不分啊,祝轻舟,我有什么好的?我什么都做不了,连相机都举不起来了,你有听过一名新闻记者连相机都举不起来吗?”
话说的很吃力,江还岸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痛苦的捂住脸,任眼泪打湿指缝。
“我连什么时候伤害你的都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天了吗?祝轻舟,多少天你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眼泪从祝轻舟眼角无声滑落,腿上的伤不适合久站,她伸手连人带椅子拉到双人沙发前,把人抱到自己左腿上。
江还岸推着她的肩膀想要起身,被祝轻舟牢牢扣住,“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104天。”祝轻舟望着她哭红的眼睛,坚定说道:“也知道不会是最后一天。”
“你很好,很聪明很优秀有责任有担当,拿不起相机就不拿,你可以做编辑,做文字记者,做作者,做编剧。我知道,你要是去做,都会做的很出色。”
祝轻舟将人压在肩膀上,由她哭泣,声音染上了一丝颤抖,“你要是想分手。”
江还岸的哭声顿住,直起身看向她泛红的眼眶,将呼吸停止。
祝轻舟把那枚带着温度的平安扣拿出来贴在她手背,“那就杀了我吧。”
江还岸瞪大双眼,听见她惊世骇俗的话,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生怕里面再蹦出些什么来。
祝轻舟把她的手挪开,亲吻她的掌心,“你以为没有你,我能在那颗子弹下捡一条命吗?没有你,我能吊着一口气在海上漂一天一夜吗?没有你,我能那么快从脑损伤中醒来吗?”
“江还岸。”祝轻舟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出,“我是你的。”
“睡眠是睡眠,皮肤是皮肤,你是生命。”
祝轻舟忽然垂头,再抬眼时带上决绝,看得江还岸心一紧,“我只能接受,你因为不爱我分手。”
江还岸听见她问:“你不爱我了吗?”
眼泪缓缓流下,江还岸抽泣着开口:“可是我怕我没能力爱你了,PTSD可能会是一辈子的你知道吗?”
祝轻舟伸手将她的眼泪擦去,“我们说好的,不是一直都是一辈子吗?”
“我也在希和呆过,要是我PTSD了,你会不要我了吗?”
江还岸迅速摇摇头,末了,又把头垂下,“爱我会很累的。”
祝轻舟快速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再把她的泪擦干净,“累不死的,死也值了。”
死也值了,将她不值得四个字碾碎,江还岸抬眼看向她轻颤的睫毛,伸手碰上她仍有湿意的眼尾。
“我说过,爱你是荣幸。”
“我也说过,我喜欢你麻烦我。”
“我是你的小舟,而你是我的岸。舟破了洞能修,退了漆能补,可舟要是没了岸,你让她怎么办?”
“好押韵啊,祝轻舟。”
坦诚表露爱意的氛围出现了裂缝,祝轻舟失笑。她望向自己手上的痕迹,干脆将氛围打得再碎一些,“我还说过,我喜欢你咬我。”
祝轻舟亮了亮自己手臂的齿痕,在江还岸注视下吻上,“很爽。”
“……”
氛围彻底被打破。
“你有病吧。”江还岸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骂出来。
“是吧,我的病一点都不比你少,咱两谁也不嫌弃谁。”
看她情绪缓和下来,祝轻舟掂了掂左腿逗她,“还分吗?”
“诶……”江还岸带着嗔意看她,掂哪呢你。
江还岸没有说话,抱住她的肩,把头埋在她脖颈里,橙子味好香。
见她没回答,祝轻舟开口说:“不分了就亲我。”
“还没闻够。”声音闷闷的。
悦耳的笑声传来,江还岸把头埋得更深。
江还岸在颈窝呆了很久,将纷乱的思绪理清,她在想,她要做什么?
嘴唇慢慢挪到她唇上,亲了一口便分开。
江还岸若有所思的看着祝轻舟,“还有两个月假期,我试试写小说怎么样?如果写得好,以后就当副业。”
“好啊,江作家。”祝轻舟用鼻尖点了点她的。
江还岸拍拍祝轻舟,恶狠狠地看她,“你这个属于捧杀了。”
祝轻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岸岸。”
她思索了一阵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在希和的经历写下来,这也有助于PTSD的恢复,可以帮你整合认知,调节情绪,减少回避,改变视角。”
祝轻舟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但是不能勉强,一次就写一点,一定要在有安全感的时候写。”
江还岸点点头,她想战胜PTSD。
她也想和小舟共乘海浪之上。
“那……你写论文的时候我写?”
“我的荣幸。”
能让你有安全感,是我的荣幸。
“有没有报酬?”祝轻舟正经不过多久,眼神在江还岸嘴上停留。
“还没开始写呢。”江还岸说着,给她一个吻,一触即离。
一秒哪够。
“做康复训练去。”祝轻舟把人抱回轮椅。
江还岸顿时哭丧着脸。
她的女朋友是骨科医生,在康复训练这方面对她更是毫不心慈手软,按照她康复时的感受,该多练的练,一个也不能少。
祝轻舟的19秒,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
九月的北城,秋高气爽,气候宜人。
祝轻舟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今天要去干什么?”
“做EMDR。”江还岸睡眼惺忪,努力揉了揉眼睛,头一歪就要倒回去。
祝轻舟把人拉回来,“岸岸真聪明。”
EMDR是一种“用眼动来化解心理创伤”的心理疗法。
如果把大脑比作一条可以冲走痛苦的溪流,那么心理创伤就像一块大石头,将溪流卡住。
EMDR治疗师通过引导患者左右移动眼球,就像是轻轻摇动那块石头,帮助溪流也就是大脑重新启动,把石头冲走,恢复流动。
祝轻舟把人送进治疗室,颇有一种送孩子上学的担忧感,但是她没有显露出来,她只是说:“我在外面陪你。”
江还岸松开交握的手,走进治疗室。
再出来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后,祝轻舟握着她的手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你怎么都不问我治疗的怎么样了?”江还岸抬头看她,祝轻舟弯起嘴角,“我想等你告诉我。”
“那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那我只能使用魔法摄取你的记忆了。”
“你好幼稚。”
“这叫童真。”
“切,”江还岸懒得和幼稚鬼争论,将治疗过程分享出,“今天那个医生让我回忆起爆炸时的场景,然后她的手指像节拍器那样挪,我本来很痛苦,费了好大劲才能跟着她,后面就好像把一地的恐怖碎片拼成了一张画,画面不再凌乱的闪回,做了好多组,我慢慢的就能分清那是过去了。”
江还岸顿了顿,亮着眼睛看她,带着一点小骄傲,“我厉害吗?”
“我们岸岸非常无敌厉害。”祝轻舟伸手揉揉她的头。
“要奖励。”
“回车上。”
江还岸还是将自己患上PTSD告诉了她爸妈,这件事说出来对她来说并不简单,因为她还是没有百分百的底气认为她们会理解。
她害怕她们会认为她无病呻吟,矫情扭捏。
但是没有,幸好没有,赵昭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握着她的手啜泣,江还岸甚至还没有解释PTSD是什么。
她一边帮她妈擦泪,一边她问赵昭为什么就哭了。
赵昭说:“你瘦了,岸岸。”
我瘦了吗?
江还岸看了看自己,又回想起最近的饮食状况,好像真的瘦了。
江建业在旁边不发一言,江还岸看向他,随后才听见他问:“她对你好吗?”
江还岸生怕江建业把原因归咎到祝轻舟身上,急忙点头,“她一直陪着我,我每天都会做噩梦,都是她在我身边的。”
她也有很努力的想让自己多吃一点,祝轻舟肯定也很心疼吧。
“有去看医生吗?要我们陪吗?”
“看了,”江还岸又多添了一句,“不用,她会陪我去的。”
“为什么不早点和妈妈说?”赵昭看着她瘦弱的身躯,越看越心痛。
“怕你们不理解,”话在喉咙里上了又下,江还岸还是将原因说了出来。
不理解她为什么做记者,不理解她为什么去战区,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女人,不理解她为什么有PTSD。
空气陷入沉默,赵昭缓慢开口:“我们不理解你,但是我们爱你。”
因为爱,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报冷门的语言,也不会逼她改志愿。
因为爱,不理解她为什么去战区,也不会将她锁在家里。
因为爱,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女人,也不会阻止她们交往。
因为爱,就算不理解为什么有PTSD,也不会放任她患病。
江还岸闭上眼,她好幸福。
赵昭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江还岸一一解答,包括什么是PTSD,怎么治疗,发病了怎么办,她们都认真听着。
赵昭伸手抚摸她的脸,“你受苦了,岸岸。”
江还岸眼里瞬间盛满水汽,她使劲摇摇头。
不苦的,她很幸运,拥有很多爱她的人,她们会将破碎的她一片片捡起,拼了又拼,补了又补,仍旧视她为珍宝,哪怕她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