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吗？》元堡包

1、01

　　风呼呼地扑在窗框，领居家的小狗最近越发狂躁，老爱冲着文瑜家叫个不停。

　　这是文瑜男朋友钟毅的房子，房子很小，离城区打车都得一个多小时，又偏又远。

　　钟毅说有钱人都爱住在郊区，这也算是一种享受。
　　文瑜被迫认同。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不太明媚，透过窗户玻璃望出去，高低错落的楼宇植被全都隐在薄雾之中，活像是画作中刻意拉开的虚实关系。

　　文瑜看了会儿，眼前莫名发虚，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靠着沙发闭了眼。
　　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说不上来是哪里难受，全身都没劲儿，今天的晚饭又得等钟毅自己回来做了。

　　客厅门被拉开，文瑜斜眼一望。
　　钟毅抱着一大束白玫瑰进了屋，他把玫瑰放在鞋柜上，眼皮耷拉着，声音低沉：“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玫瑰，今天店里没有红玫瑰了，这白色的倒还新鲜。”

　　他边说边换鞋，又去卫生间洗了手。
　　这房子老，卫生间的门开关时就会响起吱呀吱呀的伴奏。

　　文瑜笑笑：“只要是你买的玫瑰，什么颜色我都喜欢。”
　　她边说边踏步到花束前，低头去嗅，是喜爱的玫瑰香。

　　钟毅知道她喜欢玫瑰。

　　之前一次情人节，文瑜早早给他准备了礼物，但又不想自己单边送，所以死缠着钟毅给自己买一束玫瑰。
　　那几天钟毅工作不顺心，被闹得烦了，朝她一通大吼，吼完自己在沙发睡了一晚，文瑜说什么他都不吱声。

　　自那之后，文瑜再也没主动要过什么东西。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五岁那年，小小的女孩儿和妈妈在大街上转，小姑娘冻得满脸通红，扬起红扑扑的脸蛋儿朝妈妈道：“妈妈，我好冷，你背我吧。”

　　孙晴瞪她一眼，斥责道：“就你冷！天儿冷又不是只冻你一个人，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亲妈，自己走，走不动就去和那个天天敲破碗的流浪汉过吧。”

　　那流浪汉文瑜见过，全身都是脏的，脸却很是干净，手上拿着的长棍儿挺粗，文瑜每次和他擦边过时，都怕被他敲一棍子。

　　小姑娘被这一吓，自是讪讪闭了嘴。
　　两手两脚都冻得发麻。

　　吱呀——
　　钟毅拉开卫生间的门，甩着手上的水，往厨房走。

　　现下天已擦黑，邻居家遥遥飘来的菜香溢进文瑜鼻腔，她弯眼一笑：“好香，是回锅肉！”

　　钟毅没看她，脸上表情冷冷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公司遭遇了不顺心的事情。

　　说起来，今天是周几来着？
　　文瑜已经失业小半年了，招聘软件被刷烂了也没看到合适的工作，前路的迷茫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钟毅每天回家都会漠然问一句：“工作看得怎么样了？”
　　“看着呢。”文瑜心虚作答。

　　奇怪的是，今天他倒没问，反是给自己带了束玫瑰回来。

　　厨房里响起接水的声音，文瑜从沙发起身，走到厨房门边，倚靠着门框，眼睛一直盯着钟毅的背影。
　　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这么仔细看过自己男朋友了。

　　可两人不是天天住在一起吗？

　　她笑着摇摇头，腹诽自己恋爱脑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钟毅，今天晚饭吃什么啊？”她刻意避开那些容易引起争吵的话题。

　　水龙头被按下，钟毅把接好水的锅放到燃气灶上，按下旋钮打火。
　　蓝色火焰包裹着几簇橙色小火苗徐徐晃动，文瑜霎时皱了眉，微微后退几步。

　　钟毅给锅盖上盖，还是背对着她，“今天煮你爱吃的饺子。”

　　饺子？
　　文瑜靠在墙边，侧头望他，“真的啊？可你不是不爱吃面食吗？”

　　“以前总觉得这些东西麻烦，你那么爱吃，看看到底是有多好吃？”钟毅立在原地，征愣地隔着玻璃锅盖凝望锅中的水。

　　文瑜抱臂，翘起嘴角，“真的很好吃啊，你多试几次一定会爱上的！”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身上穿着一套米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眉梢眼角的笑意看着甚是温柔。

　　钟毅没再说话，等水开，下饺子，做蘸料，盛饺子。
　　沉默完成这一切后，在餐桌边把其中一盘朝对面一推，“吃吧。”

　　一碗蘸料放在中间，想了想又往对面挪了点。

　　文瑜满心雀跃地坐在对面，热气袅袅的饺子鲜香扑鼻，可自己现下一点饥饿感都没有，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坐着没动，细细观察对面的钟毅。

　　他的唇线拉得平直，眼眸低垂，文瑜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但那股无形的低落却不偏不倚地覆在文瑜身上，心里一股巨大的闷堵升腾而起，冲击着孤立无援的心脏，好似要被那浓烈情绪砸碎。

　　筷子轻轻一插，饺子皮破了两个洞，送到嘴边时，钟毅动作一顿，抬眼一扫那碗蘸料，伸手用饺子在料碗里转了一圈。

　　文瑜看到料碗里有姜末和小米辣碎，这是钟毅最讨厌的两样东西。
　　他居然吃了？！

　　饺子进嘴，辛辣感直冲天灵盖。
　　钟毅眉宇一皱，下意识去拿手边的水杯。

　　指尖触到杯壁时，又如触电一般收回，犹豫片刻后，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喝点水啊！”文瑜有些着急，“这么辣你怎么受得了啊？”
　　那小米辣碎的量，她都有些望而却步，更别说不怎么吃辣的钟毅。

　　可男人却充耳未闻一般，索性端过料碗，把小半碗蘸料直接浇到饺子上，一口接一口地狼吞虎咽。

　　他从未在文瑜面前这样过。
　　文瑜一时有些拿不准他这是生气还是怎么了。

　　只看到男人眼角有些闪烁的泪光，在昏暗灯光下模糊可见。

　　“喝点水吧，”文瑜轻声道，“都辣哭了。”

　　钟毅捏着筷子的手动作变换，筷子被握进掌心，用力得微微发颤，手背青筋凸起，交错蜿蜒，最后没入白色卫衣的袖口。

　　文瑜暗自垂眸，心里隐隐泛上些自责。
　　失业以来，家里的开支都是他在出，如今大环境不好，他压力肯定也大。

　　今天不知是在公司受了多大的委屈，回家才会这样反常，她蠕动嘴唇好半天，才怯生生开口：“对不起，我会好好看工作的，你辛苦了，我找到工作会尽快去上班。”

　　一句话落，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方狭小空间陷入无尽沉默。

　　餐厅的灯是冷白调，给这深秋时节平添几分寂寥。
　　文瑜突然觉得有些冷，脑子的昏沉不适再次袭来。

　　她猛然有些坐不住，使劲甩了两下头后撑着餐桌边站起，难耐道：“我有点不舒服，去沙发缓缓。”

　　钟毅还是没开口。
　　也没看她。

　　待她在沙发坐定，钟毅才起身拿着碗筷进厨房收拾。

　　厨房门没关，文瑜能看到钟毅时不时闪过的背影。

　　钟毅很少下厨，两人都忙的时候，基本是点外卖过活，文瑜不忙的时候，才会自己动手做饭。
　　她的厨艺不算顶顶好，但钟毅大抵是喜欢的，虽从未开口夸过，每次都吃得挺香。

　　收拾完毕，钟毅关上厨房的门，径直进了卫生间。

　　文瑜未出口的话随着关门声咽下。
　　他老是这样，总爱吃完饭就去洗澡，这样对胃不好。

　　看他今天情绪不佳，自己也不想太唠叨，故而默默等着。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邻居家的小狗还在狂吠。
　　文瑜跑到窗边歪头一瞧，邻居窗外有灯光泄出，那就是有人在家的，怎么这小狗还这么爱叫？

　　她抬手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凉风冷雨霎时打在她冷白的脸庞。
　　狗叫声愈发狂烈，没了玻璃的遮挡，文瑜瞬时有些心烦意乱，她急忙把窗关上。

　　冷气隔绝在外，狗吠也降低一些。
　　一颗心却还是高高悬着，不踏实。

　　她抬手抚了抚胸口，借这个动作压下心中躁动。
　　算了算了，叫就叫吧，一会儿主人要睡觉，肯定会制止。

　　砰——
　　浴室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文瑜被吓了一跳，浑身颤动。

　　她慢步走到门边，看着钟毅正把地上的沐浴液瓶子往置物架放。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发尖聚着水珠，一滴一滴滚落到他肩头，再顺着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最后泅进腰间裹缠的浴巾。

　　文瑜视线随水珠下移，舌根却漫出几分酸涩。

　　钟毅本想直接跨出浴室，他不爱吹头发，每次都是用浴巾随便一擦了事。
　　但此刻迈出的腿还未落地又再次收回，他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对着一头湿发胡乱吹了一通，随后把线一绕，塞进柜子。

　　文瑜看着他进了卧室，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才挪进卫生间。

　　狭小区间弥漫着水雾，镜面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空气中满是沐浴液的味道。
　　是文瑜喜欢的玫瑰味。

　　钟毅不喜欢这个味道的沐浴液，他更喜欢寡淡的。

　　文瑜掂了两下瓶子，是他新买的。

　　心底一股酸甜热流汩汩往外冒，文瑜本该是高兴的，可为什么心脏这么酸胀？

　　她磨磨蹭蹭洗完澡，才发现自己没带衣服进来，本不想穿原来的睡衣，可浴室里没有她的浴巾，无奈之下，只得套上原来的衣服。

　　钟毅已经躺下，卧室没开灯，他脸上印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入眼是文瑜喜欢的立体五官。

　　她慢步过去，躺下。
　　正要开口说话，周遭灯光一暗。

　　钟毅按熄手机，放到一边，一手掀起被子往文瑜的方向一搭，随后整个人翻身覆上。

　　他的灼热气息扑在脸侧，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叹息。
　　还有滚烫的液体。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