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我50发你神谕》归墟处

1、他完了！

　　月朗星稀。

　　郊外临时搭建起的演出棚人声鼎沸。
　　演出棚外，三个仙风道骨的人正围着一个雪白-精致的青年。

　　空气安静的可怕，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和不远处热闹的演出大棚好像不在一个世界。

　　被围困的青年身着月白长衫，雪锻一般的长发不扎不束随着清风拂动，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微眯，碧绿的瞳色在月光下格外妖异。
　　他下巴微抬，右耳的碧绿流苏耳坠在肩膀扫过：“一定要签？”

　　“司微，神界为这次直播付出这么多，自然需要保障。”为首的男子长须过肩，和另外两人将青年围得死死的，挥手祭出一道文书，悬浮在半空。

　　修长的手指微抬，文书轻巧落在手中，司微仔细阅读上面文绉绉的官话，终是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极微的轻笑。

　　极不公平的霸王条款。
　　如果这次神明APP首播，粉丝关注留存率不到10%，那么这次直播的所有花费，需要推广官司微以十倍之数奉还神界。

　　这次神明APP首播，前期的宣传加上场地和人员调动，总花费已到十万。
　　十倍，就是一百万。

　　如果还不起，就要一直做下去，直到还清债务。
　　可到底是还清，还是债务越滚越多，就不一定了。

　　文书上贴心的写着，如若长期不能胜任，持续债台高筑，就要进九炎炼仙台抵过。
　　炼仙台，字面意义上的活炼，以九种至阳至阴之火生生炙烤至形消骨散。

　　“掌司，我恐怕不能胜任。”司微手指轻抬，文书重新飘回到半空。“直播还没开始，不如您另请高明。”

　　为首的中年男子不疾不徐，手搭在腰间剑鞘轻点：“司微，如今大局已定，神明APP直播都是听你安排的，如今你临时退出，造成的损失也需你来承担。”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本掌司只能治你一个失职之罪，现在就请你去一趟九炎炼仙台了。”

　　青年不再说话，碧绿的狐狸眼扫过他腰间的佩剑，手指在袖口下蜷缩起来，空气再次沉寂下来。
　　良久，他抬手挥出一道白色神力打在文书上。

　　文书右下角出现两个大字
　　——司微。

　　司微嘴角微弯，看不出喜怒：“掌司，如此，可还满意？”
　　为首的中年男人抓过文书，上下扫了一眼青年，嘴里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走。”

　　眨眼时间，原地只剩一个雪白的身影。
　　他漫步到悬崖边，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荧光，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他雪白的长发，垂在肩膀上的碧绿流苏耳坠轻轻晃动。
　　他无悲无喜，清冷、高贵、只需远远一观，便能让人想起九重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身后的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正在靠近，矗立在高处的青年却毫无所觉。

　　树丛中一个身影化为黑雾，直直的冲向山峰上的人影，却在十步之外堪堪停住。

　　青年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身，白皙清冷的容颜暴露在月光下：
　　“你嘎哈啊？”

　　黑影如痴如醉的神情好像裂开了：“不是，你就不能在我面前也装一装吗？”

　　司微翻了个白眼儿，这动作一出，他身上那点仙人之姿散了一半：“说事。”
　　黑影逐渐凝实，落地变成一个青衫少年：“掌司殿里的仙娥给我发消息，掌司已经回去了，你想……”

　　话还没说完，司微倏然转身。
　　他步伐轻盈，走到一棵巨树旁，抬手搭上粗糙的树干。
　　动作轻柔优雅如弹琴。

　　然而下一瞬——
　　“砰！”

　　巨树被砸出碗口大的一个深坑，叶子哗啦啦的往下掉，紧接着就是一下又一下砰砰的巨响。
　　直到巨树几乎被拦腰砸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树上那只修长、白皙到晃眼的手。

　　“我操他大爷！”
　　“妈了巴子的傻逼神界！”

　　“我他妈闲的没事修什么仙！成什么神！”
　　“一天福没享，还让人欺负成这个奶奶样！”

　　叫骂声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停下，等在一旁的少年看他骂的差不多了才给他递了一瓶水：“主子，骂也骂过了，直播快开始了，回去盯着吧。”

　　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喉咙中的干涸，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他将水瓶咔嚓捏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散乱在肩头的流苏耳坠捋顺，“走吧。”

　　再不服也得憋着，他一个新晋小神，人微言轻，实力又弱，随便一个神都能踩他一脚。
　　如今又签了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如果做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今天的直播，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演出大棚里，一口纯正司仪腔的主持人拿着换话筒，满头大汗的应对着直播间已经等的不耐烦的粉丝，不停的对摄像机后使眼色。

　　摄像机后的三个人推推搡搡，全都急的面红耳赤，但还怕声音被收进去，争执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

　　“不是，司微，你确定这能行？”
　　“司微啊，咱们这么大岁数了，你让咱们的老脸往哪搁啊！”

　　司微接连几次收到主持人的暗示，一直紧盯着旁边屏幕上直播间滚动的弹幕，上面全是信徒们的催促和质疑。
　　他一急，再顾及不了那些，推开两个人，指着其中一人：

　　“月老，现在神界是什么处境，您不知道吗！”
　　“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去拜您？”
　　“现在的人求的都是水泥封心，断情绝爱，不婚不育保平安！”
　　“月老庙前门可罗雀，财神殿前长跪不起，您……”

　　司微说到一半就停住，伸出一只尔康手：“不对，您现在还有几座月老庙？”

　　月老嘴唇直打哆嗦：“你你你！”

　　司微没有理会月老气的涨红的脸色，手指转了个方向。

　　“灶王爷，百年前您小日子多滋润？初一十五，供桌上哪次不是三层甜品塔起步？上供的清酒洗澡都用不完。就连您的坐骑吃草料都能吃出三高！”
　　“现在倒好，您那匹神马饿得天天在云端啃Wi-Fi路由器，昨儿个还问我：‘司微上神，这玩意儿嚼着咋没草料香呢？’”
　　“您自己说说，您上次闻到灶糖的甜味儿，是不是在楼下小卖部门口？”

　　灶王爷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浓密的八字胡都被粗重的呼吸吹的飞起，双拳放在身体两侧捏的咔咔直响，浓密的眉毛下那双小眼睛直直的瞪着眼前人。

　　司微丝毫不打怵，气势一分未减，碧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丝毫不躲闪他的目光。

　　僵持了一会儿，灶王爷重重的锤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咬牙切齿：“是，你说的都对。”

　　月老看灶王这个样子，长叹了一口气：“可是司微，你确定这样能行？”

　　司微见他们态度有所软化，气势瞬间卸了下来，脸上堆起了笑。
　　他微眯起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方才那点急躁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清冷柔和的仙人相。

　　“月老，灶王爷，小神刚才说话急了些，您二位可别挑理。”
　　“神界选出我做咱们神明app的推广官，不是因为小神有别的能耐，我不过就是个刚成神没多久的小动物，但反而就是因为这一点，我够年轻，接触过现代……”

　　司微絮絮叨叨的说着，一手牵着一个，又是陪笑，又是道歉，总算把两位大神带到了事先预留好的入场位置，朝急得满头大汗的主持人点了点头。

　　主持人长舒了一口气，提起精神，笑容灿烂的给一旁的灯光和音效师使了个眼色，现场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两束光打在舞台的中央。

　　主持人站在暗处，混合着悬疑的背景音乐，一只手伸向舞台一侧，身子微躬做邀请状，此时激情悬疑的背景音乐恰巧停在最高点，直播间狂刷“再不开始就举报”的弹幕都停滞了两秒，所有人屏住呼吸，静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让我们有请——月老，灶王爷，带来一首《爱你》。”

　　舞台中间的两束光熄灭了一瞬，再次亮起时，两束光中就站了两个背对着摄像头的人，一个身形清瘦，一个身形微胖，音乐适时响起，进入前奏，舞台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动作，直播间的弹幕却刷疯了。

　　［月老和灶王爷……跳《爱你》？！］
　　［不是吧，我还以为福利是财神现身爆金币呢。］
　　［这两位神不是男的吗？］
　　［这是女人啊，不会是传说有误，我们把女神仙当成男神仙了吧？］
　　［这有什么稀奇的，玛丽亚连名字都不配有，只能叫居里夫人。］

　　弹幕上说什么的都有，越来越跑偏。

　　直到前奏响起的45秒后，第一句歌词响起时，台上的二人猛的一个回头，两个穿着水手服，百褶裙，扎着双马尾的中年大叔，透过浓密的长须给了摄像头一个飞吻，胡须下系着两颗俏皮的樱桃皮筋，那樱桃随着他们的动作还颤了一下。

　　在场的人瞬间一阵恶寒，不自觉的齐齐打了个冷颤。

　　弹幕瞬间寂静了十秒，紧接着就是连成串的一长串国粹。

　　［卧槽！］

　　由于刷同一个词语的人过多，神明app贴心的将两个大写闪着金光的“卧槽”放在了屏幕中央，后面紧跟着X99、X666、X999。

　　直播间人数直线上升，突破了1万人。

　　司微激动的鼓了鼓掌：“两位大神做的漂亮，1万人了！”

　　台上的两人羞得面色通红，一想到自己如今这副尊荣竟然被1万个人看见，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一想到竟然有1万个人来看他们，也不免心生欢喜。

　　——上次见到1万个人，应该是百来年前的事了。
　　台上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几秒钟好像闪过了无数个画面。

　　司微抬手挥了挥让他们集中注意力：“两位做的很好，月老准备好，快到您了。”

　　月老红着脸跳到摄像机前，虚空一抓，一把红线就落在了他手里，同时弹幕炸开了锅。

　　［我靠！我手上怎么有根红线！］
　　［我手上也有！］
　　［我怎么没有？你们快拍照看看。］
　　［月老牵红线原来是真的！］

　　直播间人数疯狂上涨，10万、20万、还在不断的攀升。
　　月老终于没那么扭捏了，他手一收，红线瞬间消失，盯着台下司微的动作，按照计划跳回到原位。

　　“灶王爷，到您出场了。”司微盯着屏幕上的人数，一刻也不敢懈怠。
　　灶王红着脸跳到摄像机前，心想绝对不能比月老差，伸手一推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神力全数祭出，弹幕刷的更疯狂了。

　　［灶王爷能做什么？你们家里有变化吗？］
　　［卧槽，我的榴莲千层竟然加热了！］
　　［我的电饭煲着火了！］
　　［我的泡面碗也着火了！］
　　［别看了，快跑啊，一会你们家也着火了！］
　　［快报火警啊！］

　　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少，10万、5万，最后只剩下几千人，不是在幸灾乐祸就是在刷举报。
　　司微看着旁边屏幕上那条代表留存率的血红色曲线，像一把利剑，直直插进他的心脏。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委曲求全、所有的剑走偏锋……全完了。

　　百万债务和九炎炼仙台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完了。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