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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四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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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苏璆晚上从梦中惊醒。她在床上猛地坐起来,眼皮直跳,一抹额头,上面满是细汗。
她兀自低声喘息了一会儿,待恍惚渐渐退回最深处,壁灯突然被打开。
她像是又吓了一跳,骤然扭过头去看他。
江雁南收回手,跟她对视了两秒钟,嘴角慢慢抿出一个笑容:“你梦见什么了?”
苏璆若无其事转回头,手指够到床头柜的水杯,一口气全部喝下去,才开口:“梦见王子奕跟我在会议上唇枪舌战,最后突然亮出一把刀子,逼我当着经理的面做检讨。”
江雁南在她的身后,半晌没有说话。待到她要去关壁灯,才笑了一声,悠悠开口:“胆子真小。”
苏璆一言不发,关灯,而后侧身,离他有半米远。片刻后他却兀自靠过来,手指像是韧性极好粘性极佳的橡皮糖,自身后绕过来,钻进她的睡衣内,然后松垮垮覆盖在她的一处柔软上。
苏璆很想甩开他,却又忍住,没有动作。很快他开了口,低低地,像是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苏璆,你不觉得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很没趣么?”
他的口气闲散,然而苏璆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你预备什么时候把咱俩的下一代这件事提上日程?”
“……”
这个话题有一点不确定的危险。
其实这件事在上个月江雁南也曾提过一次。那一次也是如此的月黑风高,不过却是在他们浑身汗水地纠缠完毕之后。那天晚上她可以装作累极睡死过去,然而这一次她却不容易再蒙混过关。
苏璆觉得江雁南有点阴险。他先开了个好头,让彼此都确认她很清醒之后才把关键问题抛了出来。此外,还有一点,如今他的手掌正贴着她的皮肤,指尖处正是她的心脏位置。
她可以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以把呼吸放轻放缓,却无法自由操纵自己那个地方的跳动。
她想她此刻跳得渐渐厉害的心脏已经无声而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拒绝。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心跳会加速。然而她不愿与别人起争执,尤其不愿与江雁南起争执却是真的。因为之前多次的吵架结果都表明,他虽然平时言语调笑行为懒散,真正提出的建议和告诫却有九成九是正确的。而仅剩下的那零点一,也不过是为了保证科学上的一点准确性而已。
然而她又不甘心。因为本来在她心底最隐蔽的预算中,在她还没到三十岁之前,她都不希望有个小孩子来缠住她的手脚。
苏璆在和江雁南去民政局登记的前一天,曾经在单身派对中和陶沁掰着手指头数:“五岁之前我们不懂得珍惜;五岁之后懂得珍惜了可又身不由己,一直到二十岁之前都埋头在书山纸海里;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是我们的黄金期,能挥霍半熟透的青春,但也不能太得意忘形,因为这期间还得为以后找工作和找老公做准备;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也算是白金期,能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工作步入正轨;等到了三十岁之后就又是身不由己,全部绕着上司和孩子转;一直到年华老去,孩子养大,智商被资本家榨干,除了年纪跟毛病一大把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退休,再然后垂垂老矣,坐在轮椅里手发抖眼发斜,亲生孩子也分不清,最后死。”
最后和陶沁心有戚戚焉地总结陈词:“你看,他们男人可以花去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的时间养精蓄锐,再从三十岁到五十岁乃至八十岁用来开疆拓土展鸿鹄志向,我们呢?却只有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的时间勉强算是我们的,眨一眨眼就没有了,短暂得都不知道怎么花才算达到最优化。”
而如果再恶意一点想,苏璆忍不住要怀疑江雁南在使连环计。他一直希望她能辞职,寻一份更为清闲安稳的工作,或者干脆就呆在家做全职太太,而一旦她怀了孕,这个打算便能被顺利执行许多。
苏璆默不作声半天,江雁南仍在等待她的口头回答。她迅速思索如何才能把话说得委婉,与此同时慢慢地把他的手从她的胸部拎开。
她说:“做父母是个专业性很强的职业。”
他问得不动声色:“所以?”
“我还没培训好。”
江雁南笑了一声,慢慢地开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业?”
苏璆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能把“四年以后”这几个字说出口。
她这次笃定了主意不再吭声,任由周遭的空气慢慢凝结,点卤成块状。她自感头皮发硬,直到江雁南打破了沉默,语气温吞,一如往常:“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他说完,苏璆便感觉床上一动,似是他在她身后转了身。苏璆僵硬躺着,脊背渗出了密密的汗。
方才她实在没有胆量回头去看他的表情,也无从得知他是否听信了她对噩梦的解释。其实她很怀疑她刚才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比如梦中他同鄢煜的那些对话,以及在气愤至极的情况下,一字一顿重重咬出的鄢煜两个字。
她在心里有些懊恼。她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会梦见鄢煜。她之前从未梦到过他,即便是在分手后,她也不曾如此清晰地在梦里跟鄢煜有过什么关联。
而该死的这噩梦还引起了连锁反应,导致她刚才和江雁南的交流磕绊短路,让她的水平都没能好好发挥。
次日七点,苏璆起床的时候,江雁南仍在睡。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还是从后面松垮垮搂住她的姿势。
明明她昨晚重新睡着的时候,他还睡在另一侧的床沿。
苏璆尽量小心地把自己从他的手臂底下解救出来,然而他还是睁开了眼。江雁南长了一张极好看的面庞,即使如今睡眼惺忪,一眼瞥过去,他也还是好看得一塌糊涂。
等苏璆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江雁南正靠着门框慢慢喝着白开水。他套着件藏青色睡袍,胸襟微微敞开,隐约能窥见里面的风景。见她出来,慢条斯理开口:“你要不要买辆车?”
苏璆上下打量他,像是在打量一个怪物。最后说:“我钱不够。”
“我给你买。”
苏璆更加惊讶了:“为什么?”
江雁南的嘴角抿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我最近亏心事做多了,想要补偿你。”
“……”苏璆把衣服的最后一粒纽扣扣上,把头发从衣服里捞出来,咬着一支细长鎏金的钗子三两下挽起一个发髻,再把钗子插上去,才说,“那就明天去看车。多谢你。”
“你已经连着两天跟我说多谢你了。”江雁南又笑了一声,“这三个字虽然礼数周到,不过不大动听。懂得撒娇的女孩子都知道该把它换成另外三个字来说。”
苏璆从镜子里瞧他,他的后背斜斜撑住门框,双手抱臂,依然是一副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模样。
江雁南一贯玩世不恭,无论何种场合他都能照样笑得粲然,满脸的云淡风轻。苏璆从来拿不准他的真实态度,便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在不悦,还是真的不以为然。只所幸她见识过的他真正动怒的次数寥寥无几,从而才没把反复无常这四个字戴在他的头上。
苏璆走过去,一直到他面前,他仍在微笑。她仰头看他,他的那双桃花眼极有煽情的本事,微微一笑就像是带着莫多情意。
苏璆一边心想用一个吻换一辆车,这笔买卖大概不算太亏,更何况她吻的是如此一个英俊的男人。一边终于难得主动了一次,勾住他的肩膀,踮起脚,闭上眼,对准他的双唇贴了上去。
苏璆记得自己曾经和陶沁掰着指头数:“五岁之前懵懂无知,不懂珍惜;五岁之后神智渐开,可又身不由己,一直到二十岁之前都埋头在书山纸海里;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是我们的黄金期,能调戏青春挥霍光阴,但也不能太得意忘形,因为这期间还得为以后找工作和找老公做准备;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也算是白金期,能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工作步入正轨;等到了三十岁之后就又是身不由己,全部绕着上司和家庭转;一直到年华老去,孩子养大,脑髓被资本家榨干,除了年纪跟毛病是一大把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剩下,这时候退休,然后垂垂老矣,坐在轮椅里手发抖眼发斜,亲生孩子也分不清,最后死。”
最后总结陈词:“你看,他们男人可以花去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的时间养精蓄锐,再从三十岁到五十岁乃至八十岁用来开疆拓土展鸿鹄志向,我们呢?却只有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的时间真正勉强算是我们自己的,眨一眨眼就没有了,短暂得都不知道怎么花才算达到最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