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酒梨花》临明而忘

1、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九月十六，秋寒，叶落。
　　我看着庭角的落叶，阳光洒在上面，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靠在我的身边，嘴里喃喃不清，我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叫他少喝一点，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年少时的他。
　　原来这酒，真的喝了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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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十二，张旭十七岁。
　　师傅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喝酒下棋，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于是，张旭跑过来找我喝酒。
　　大约是隐士们都看上了终南山这块风水宝地，小小的一座山谷里，隐居了我师父和张旭的师傅，那是两个老头子，一个须发皆白的是我的师傅，一个秃了脑袋的是张旭的师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着师傅的，因为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至少是七八年以前。
　　张旭却不是，他是六年前上山的，跟着他师傅学书法，也不晓得整日在写什么，平时也不见他写字，倒是见他喝酒多一些。
　　至于我，是跟师傅学剑舞的。
　　师傅是男子，但是剑舞十分高明，至于是什么样的高明，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剑光闪烁，眼花缭乱。
　　大概是我初学，还什么都不会吧。
　　张旭也来找师傅学武，于是我们两个一个学的是武，一个学的是舞，却在同一处扎马步。
　　张旭很不喜欢扎马步，于是总想砍了院子里那颗梨花树，因为我们总是要站在梨花树下，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过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张旭和我一道学剑，听师傅说那是一种凌厉的剑法，和我将来要学的剑舞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先学这个，我也没有多问，只要能打得过张旭就好。
　　只是很可惜，张旭的力气比我大多了，总是能摁住我，让我打不到他。
　　于是我就只好找他家师傅告状。
　　张旭的师傅据说曾经是个和尚，也不晓得是苦修还是还俗了，收了他这个关门弟子，大和尚更喜欢我这样的小姑娘，于是总会数落他两句，这个时候我便分外的开心。
　　“阿瑾，快出来，你旭哥给你带酒来了！”
　　我还坐在院子里发呆，就听见了张旭的呼喊声，人还没到，酒香味倒是来的更快。
　　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门，就见那个家伙提了两个酒壶，放在了梨花树下的石桌上。
　　自我们两个不扎马步了，师傅就在梨花树下建了个石桌，说是桌子，其实就是几块石头垒在一起，勉强做了个桌子的样子罢了。
　　“你师父又出去了，要是让他知道你又偷了他的梨花酿，小心你师傅回去揍你。”我打开盖子闻了闻，果然是去年从我们家这里偷走的梨花酿的，带着一股我很熟悉的味道。
　　但是今天张旭的神色很不好，不像平常开玩笑的样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我支着下巴，歪了脑袋去看他。
　　张旭盯了我好一会，才慢慢开口，“我，可能要下山了。”
　　我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下山时什么意思。
　　“去哪。”
　　“大约是四方游历，跟着师傅一起。”他说。
　　“还会回来么？”我问。
　　“也许不是这里，师傅说，带我去长安。”张旭望着山下的某个方向，我知道，那里是长安。
　　“那我去长安找你。”憋了很久，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师傅他们这些隐居的人，出去游历是常有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晓得我什么时候也能同他一起去游历。
　　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面前的那壶酒，梨花酿的味道很清新，但是我的眼角酸酸的，连梨花酿都变得苦涩了。
　　“你也会下山么？”张旭猛灌了一口，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一愣，点了点头。
　　“大概吧，或许有一天，师傅让我下山了，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不论如何，我在长安等你。”张旭又喝了很多酒，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些朦胧了。
　　分明酒量就不是很好，却总是喜欢找我喝酒，我却总是喝不醉，便看着他在我面前耍酒疯。
　　今天，或许也一样吧。
　　“阿瑾，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剑舞。”张旭不知是醉是醒，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本来想像平常一样拒绝他，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那句话说不出口了。
　　暮春的山间风有些大，我看着梨花一点一点飘落，有些像冬日飘飞的白雪。
　　踏着练习了很久的步伐，却总觉得今天跳舞的心情和别的时候不一样，好像，有些难过。
　　张旭看见我跳舞，眼角带着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也不想开口问。
　　一场舞跳完，在转过头去看，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和以前一样。
　　果然，要下山了酒量也没有变化，才一坛子酒就已经喝醉了，不知道他下山去还有没有人和他喝酒，要是别人趁他喝醉了偷他的钱怎么办。
　　不知不觉想了很多，却觉得自己都是在瞎想。
　　桌上的梨花酿还剩了不少，我拎着坛子喝了几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酒量这么好，师傅也总说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家不应该和张旭这种混小子瞎混，但是我就是喜欢和他喝酒，然后看他那醉醺醺的样子。
　　今天的张旭也和往常一样，被我拖着扔回了他师傅那里。
　　我师傅也在，和大和尚一起。
　　“阿瑾，你送阿旭过来了啊。”大和尚笑眯眯的看着我，从我手里接过了晕乎乎的张旭，丢进了他的房间里。
　　师傅闻了闻，无奈的说道，“这混小子又拉着我家阿瑾喝了你的梨花酿。”
　　大和尚没着恼，还是笑眯眯的，“要走了，放他一会。”
　　师傅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我。
　　“阿瑾，你不是要学剑舞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我们也要出发啦。”
　　我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抬头问他。
　　“去什么地方啊。”
　　“长安啊。”
　　“和张旭他们一起？”
　　“自然。”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我站在那里，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是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要是叫张旭知道了，肯定又要拉着我喝一整壶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