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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拜别余伯后,薛鹤就带着雀榕进了城。

      薛鹤一路走,一路笑,喜上眉梢的模样好似摘到了那天上的月亮。

      “你笑什么?”雪白的斗笠,雪白的衣,雀榕撩起帘子看他。

      薛鹤脸上是遮不住的光彩,他兴致正浓,“小郎君,我若处理完这人间事,你可愿随我到天宫去?”

      放下帘子,雀榕浅浅低头,“薛公子说笑了。”

      薛鹤激动地连忙拦住他的去路,握着金扇的手有些颤动,“不说笑,不说笑的!”

      “纵使天上百般好,我只求人间一自在。”雀榕说。

      声音渐行渐远,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雀榕走远了,薛鹤连忙追了上去,昂昂自若,“薛言也说人间好。我觉得,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有你就行。”

      “薛公子又开玩笑了。”

      “怎会是玩笑呢?”

      “薛公子。”

      “我的小郎君,天上地下,我都随你。”

      ·

      酒楼内,二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着,屋外风起云布。

      “为何到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二人点好了酒菜,雀榕背对着门口,又是戴着斗笠,熟人见了也很难认出。

      “小郎君不是饿了?”薛鹤伸出筷子,为雀榕夹上一口菜,放到他碗里。

      薛鹤笑如虎狼,让雀榕实在难以下咽。

      薛鹤又夹起一块酥白的鸡肉放他碗中,“吃完我们就去陈府。”

      两人坐在桌上,雀榕拗不过,终究还是拾起了筷子。

      门口的人进进出出,不远处坐着两个布衣男子,看来便是闲来无事,相约一同吃个早茶的寒门书生。这会儿呀,一边吃着酒,一边侃侃而谈。

      “近日连连大雨,你说奇不奇怪?”其中一男子道。

      另一人夹起筷子,嘿了一声,“你还别说,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早晚出事。”

      那同桌男子好奇问:“出啥事?”

      那人说:“这让我想起来十年前祭山神的事儿来。”

      “原来这事儿呀。”那男子恍然大悟,又摇摇头,“这事儿咱们就先别提了。”

      那男子喝了一口酒,举着酒杯子指着老友说:“说起来最近还真是奇怪,你看看陈府,那时候头一个出事儿的不就是他家嘛!”

      话才刚听到这儿,雀榕夹了两口之后,站起身来。

      薛鹤手上的茶还未饮尽,不解地抬起头来,“怎么?”

      “吃饱了,我们走吧。”雀榕说。

      薛鹤当是察觉到他似乎并不想让他继续听下去,只道了一句“好”。那声音不急不躁,温柔似水中还带着几分的溺爱。

      吃了菜,雀榕出门没走几步远便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薛鹤上前连忙扶住他,一阵沉默。

      出乎意料的寡言雀榕了然,“你下了药?”

      “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薛鹤在他倒下来之前将他横抱而起。看着怀里人双眉紧蹙的模样,他竟还是有些心疼了,“陈府你别去了,在家等我回来。”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薛鹤抱起雀榕往薛宅而去。

      薛鹤看着雀榕那迷迷糊糊的样子,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他一凡人,去陈府能做什么?陈府如此凶险,且不说是否关乎衍鹿,可单单一个血姑,杀人如麻,就已经足够难缠。

      府内无外人,薛鹤进了门,直径往自己卧房而去。

      雀榕被迷迷糊糊抱上床,仅凭着那一分意识将薛鹤拉住,他双眼朦胧,“你不要一个人去。”

      薛鹤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小郎君是在担心我?”

      雀榕没有太多力气说话,眨眨眼睛又沉默了。

      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冰冷地没有半分气力。他将它拿了下来,放在被子里盖好,伸手轻抚他额头的发丝,“小郎君莫怕,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雀榕想开口再说什么,却发现此时张口竟什么都说不出声,不由得拧眉。

      薛鹤轻笑,伸手揉开他紧锁的眉峰。此番凶险他又岂会不知,可此行他必然要去。纵使明知那是狼窝虎穴,他也势必要去的。

      薛鹤抬起手,解下发带,俯下身凑近了他。他抬起小郎君的右手,一条墨色的细绳就这么被系了上去,“此乃我贴身之物,我不在时,让它替我护你平安。”

      “薛……鹤……”伴随着呼吸声,雀榕艰难地念出这两个字。

      再想其他,他已经意识全无,倒在床上。

      薛鹤将他扶好,安置在床上,再次伸手去摸他的眉眼。青丝长发,冰肌玉骨。他微微低下头,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唇角边亲下一口。

      “苍生重要,你也重要。”

      ·

      为宅子设了结界,又在屋内设界,薛鹤亲自多重把关之后才安心离去。说是安心,他也是不安的。阴沉沉的天色压得人喘不上气,空气闷热而湿浊。

      薛鹤只身一人前往陈府。

      说是陈府,其实不然。薛鹤没有直接到陈府去,反倒是绕到陈毅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陈家霖买的陈家小宅子去。这宅子饶是寂静,偌大的府邸,终不见有个下人,阴气比那天色更重。

      往里走去,却见陈家霖蹲坐在门口,身旁放着一支冰娇花,应是那流舍取来的。再张望四周,依旧没有那嘴碎的声音。

      “薛言呢?”薛鹤问道,“你在这里等他?”

      听闻声响,陈家霖才勉勉强强地抬起头。看着是薛鹤,他先是一惊,随即神情黯然,低落地像是喃喃自语,“没有等谁,这,这里是我的家。”

      “薛言到哪里去了?”薛鹤再次问他。

      陈家霖叹了口气,缩在那边瑟瑟发抖,“他,他在屋子里休息。”

      “我送你去轮回。”叹了口气,若不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薛鹤自己也不相信。即使在几天前,他亦不会如此多管闲事。

      陈家霖缓缓抬起头,有些吃力,满脸还是少年模样,却憔悴地像入墓之年,“我,真的死了吗?”

      薛鹤无可奈何,“嗯,你已经死了。”

      饶是坐了半天,陈家霖说起话来依旧有气无力,“可是爹爹说,我不会死的。”

      “你已经死了。”薛鹤站在他面前,“已死之人,是不能留在人世间的。”

      “爹爹还说,我能长命百岁。”陈家霖虚弱道,“我能日日在阳光下,赏奇花异草,看飞鸟纵天。”

      薛鹤摇摇头,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说寄魂小郎君身上,那寄魂术,偷的可是别人的身体。借旁人的身子活下来,你就不是你了。”

      “会偷掉别人的身体吗?”陈家霖有些吃惊,他站起来。忽然蹭起身的一下子,他一阵晕乎,整个人脚下轻浮。

      寒风骤起,薛鹤只身挡在他身前。此风怪异,好似真能把人魂魄给吹散一般。

      陈家霖蹲了会儿身子,缓缓片刻又站起来,对薛鹤说:“我……我不想偷走别人的身体……”

      “那你为何不肯入轮回?”他的肩膀不算宽阔,却足以庇下这个虚弱的少年。

      陈家霖认认真真地回想了一下,“爹爹说,我还没有死,我只是生病了。他说,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的。”

      忽的,里屋大门被打开。

      门上细雕苍松,足以显得这家主人出手阔绰。

      “有客到来,怎么不先打声招呼?”陈毅从内屋出门,手上拿的正是冰娇花。只是这花红地渗人,仿佛是精血喂养。他对陈家霖招了招手,面目和蔼,“乖儿子过来,把今日的花吃下。”

      陈家霖抬起头看了薛鹤一眼,然后木讷地朝着陈毅走去。

      两步之后,薛鹤道:“你还想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吗?”

      陈家霖楞了一下,转过身,望着薛鹤的眼神莫名真切。

      薛鹤见他良心未泯,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即使活下来,这种日子真的就是你喜欢的吗?你这是在偷别人的命。你忘了你的痛苦吗?你跟我说过,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那些人因你而死,你不会内疚吗?你想活,他们也想。”

      听闻之后,陈家霖很是犹豫,寸步不移。

      陈毅见状,迈着沉重的步伐自己从高台上下来,走向陈家霖。他的步子很沉,仿若千斤,“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过路的人。”薛鹤说。

      “既然是过路的人,那便请离去,莫要插手我家的事。”陈毅站到陈家霖面前,将那株血红的冰娇递到他手上,满脸是慈父模样,“好孩子,你莫要听他骗了。你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啊,你根本没有死。有爹爹在,你不会死的。”

      陈家霖抬起头,看着自己满布风霜的父亲大人,笑起来还是那么和蔼可亲。也不知是否是听了薛鹤的话,他忽然有底气说:“爹爹,我不想再靠吃莲花过活了。我也想尝尝人间风味,也想同别人一样出门玩耍。”

      陈毅倒吸一口气,抱着自己那个才到他肩膀的孩子,一如十年前般宠爱,“爹爹已经找到办法了,好孩子,十年的苦都吃过来了,再忍几日,爹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和其他人一样。到时候,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一个父子情深的场面,可在薛鹤看来,却有些悚然。

      “你不是用寄魂术……”紧蹙的眉峰即将叠嶂到一起,薛鹤满脸惆怅,没了以往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世间的魔,岂止衍鹿和血姑。人心不古,天下寸土皆是魔。

      霎时,薛鹤手气化剑。此时天昏地暗,风云涌起,他目光如炬,凛然不可犯,欲斩尽这天下魔。

      陈毅刚一松开陈家霖,哪里料到陈家霖先溜到了他的面前护着,“哥哥,你不要伤害我爹爹。”

      陈毅脸色大变,将他拽回,断有半点风云起,亦草木皆兵,“别伤害我儿子!”

      陈毅爱子心切,神色仓皇,这下手的力道忽然就没了分寸。陈家霖一个踉跄往回退步,将腰间藏着的玉葫芦摔到地上。

      玉葫芦不过食指大小,薛鹤凝视地上玉葫芦,壁内发光,里头一个个骷髅鬼面挤挤成群,无数的怨灵哀叫不已。

      “拘灵?!”薛鹤为之一震,“你居然用这种手段让你儿子偷活了十年!”

      与拘灵术相比,寄魂之法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寄魂术不过借人身躯,这拘灵术更是极其残忍。

      拘灵术却是以他人性命渡己,这偷来百年的寿命消耗也不过百天。人一旦起了杀念,就会永无止境。而被困入念瓶之中的亡灵,有冤无处诉,直至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灵主携带念瓶,让瓶中亡灵替其挡灾消难,自可“起死回生”。

      陈毅被勘破了真相,自是发狂,他护着陈家霖,对着薛鹤大吼大叫:“我儿子本就不该死!凭什么上天做错了让我儿子受罪!这就是‘我佛慈悲’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薛鹤吸了一口气,这癫狂的声音有些震耳发聩,揉了揉这疼痛的脑壳儿,他抬起头,那厉色的眸子有些渗人,“你杀业太重,人间,是不得留你了。”

      忽的,薛鹤提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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