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透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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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傍晚。
郗悦正打算收拾书包回家，不时看看手表，是给爷爷煮饭吃的时候了，眉头紧紧的，她有些急，害怕老人又不听话去买菜……
正打算锁了抽屉要出去，却听到教室门口响起一阵熟悉的嘈杂声。
咯噔。
心里仿佛有块大大的石头落了地，女孩不由地想起几天前食堂里的那块炒蛋，隐隐的不悦早就随风飘走了，不过是年少的心情相互僵持，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说出那句话——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一句话，便足以打破这种沉闷的小冷战。
她不说什么，掩饰心情，凝固表情，背着书包淡定走至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却悄悄地放缓。
“郗悦，我送你回家。”如期而至的温和男声，准确无误送入耳朵深处。
她顿住，抬头——身穿紫色冬衣的男生，一脸的清爽自然，丝毫不见几许的扭捏。两手插在裤袋里，肩上斜斜挂着一只运动包，嘴角有一抹无奈妥协的宠溺笑意。
就是这样干净秀气的男生，他的身上从来都不会挂满所谓的名牌，却是清隽朗润，不失气度。他曾说，他不喜欢有牌子的东西，那是被刻了印记的死去的东西，呆板又失去意义。
还记得那时，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对着一个没心没肺的女生说起他的梦想，与建筑有关的愿念。他虽是知道那女生定是半颗心游走，半颗心飘然，却依然愿意缓缓诉说他的期许。他只是微笑，告诉她，他要造一幢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建筑，没有什么设计师的标牌，只是一栋建筑，不为了刷新建筑史上的奇迹，只是不愿意辜负他的手。
而那时候，依然纯真可爱的她，恰恰是听岔了后边的半句——
“郗悦，我为你造一栋吧，嗯，月牙形的，跟你笑起来时的眼睛一样，月牙形……”
她嘴里咋吧咋吧着他刚为她买来的冰棒，神游太虚，听着身边没声了，乐呵呵傻笑下，然后咧开大大的笑容，说：“好！”
叶司澈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与记忆重叠的脸，却不再有那个明媚如阳的笑脸，她只是淡淡抿唇，有些疏离地说：“好。”
恬淡温和的声音瞬间便被风吹散在初冬的暖阳里。
在众人艳羡的嫉妒的又或者是不屑的目光中，郗悦笑得洒脱沉静。白皙的手指抓在斜背包的带子上，长及腰部的发丝柔柔软软的，荡漾在风中。
是与过去不同了，惆怅淡淡的，心疼却又是看不见的，只有嘴角苦涩的笑意注释着微弱的情愫。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倒也不觉得尴尬或局促，只是有些微的不自然流淌在两人周边的空气里——这样的相处方式，似乎已经持续很久了，习惯了，郗悦也就并不再想着去改变什么。
“爷爷，我回来了。”还没脱下鞋子，她就开口朗声叫道，语调一改平时的淡漠和冷然，多了些属于少女的纯真味道。
一旁的叶司澈没说什么，脱了鞋，放了书包，只对着坐着轮椅前来的老人微微一笑，大方得体：“爷爷。”
老人在见到孙女的那会儿，眉宇间都是满溢的宠爱和慈祥，笑得满脸皱纹：“回来啦……呵，哟……还带着同学来了？”
郗悦甜甜一笑，走过去扶住老人的轮椅，轻声道：“爷爷，是叶司澈。”
老人笑得有些暧昧，点点头，银白的发梢随着颤了颤，竟也调侃她起来：“是个很帅的大男生呢，瑾儿眼光不错啊……”
“爷爷！又不是不认识……”她倏地抬头，脸色微红叫了声爷爷，小声地嗫嚅了一句，就转身进去厨房。好一会儿，厨房里传出女孩朗润的声音：“爷爷，今天晚上我们吃面吧。”
叶司澈的心里荡漾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可以说是——很暖很暖的温馨感。看着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还有刚刚脸色泛红的女孩，是不是说，她在害羞呢？确实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可是，却是在她变得这般模样之后的第一次，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小的公寓里，见到略显凄凉的老人，孤寂着却有漾着温馨，也……算是足够了吧。
嘴角浅浅勾起，叶司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摆放好了刚刚脱下的鞋子，他慢慢走到老人的身边，谦恭有礼地笑笑：“爷爷，我有件事想要跟爷爷说。”
老人微微一愣，这个少年他自是还有印象的。小时候，在瑾儿和凡儿一起玩耍的时候，见过这个秀气有礼貌的男孩好几次。那时候，精明的他，就可以看见他的眼神是流连在瑾儿身上的，想不到瑾儿读了大学，他居然还能在她身边，这份坚持……也挺动人了。
思及此，和蔼地笑了笑，老人点点头，带着少年走进了客厅里。
一顿饭，气氛有些诡异。
爷爷始终都没有说什么话，一反常态，满脸的寒霜，兀自吃饭。
郗悦有些疑惑，爷爷刚刚还是慈祥和蔼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么？她偷偷看了眼在一旁吃饭的叶司澈，见对方一脸坦然，心头掠过一些不安的情绪。
到底怎么回事？
她询问的眼光投向他，他却是不着痕迹地耸耸肩，那几株小青菜嚼得乐呵呵。
一定有事。
饭后，她送他到小区门口，在大门处站定，毫不客气地问他：“叶司澈，你对爷爷说了什么？”
没看她的脸，他的声音淡淡的：“我把你要转系的事情告诉爷爷了。”
郗悦蓦地心里一惊，顿时升起一股恼怒，想也不想地砸话给他：“你……你不要管我！”
叶司澈忽略她孩子气的行为，扳过女孩的肩膀，正视着她，严肃认真地说道：“郗悦，我不希望你做出会让你自己后悔的决定。现在，爷爷在你身边，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和他商量一下再决定，好么？”
是柔软的语气，她却毫不领情，挣脱他的手，语气明显是拒绝：“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胸中猛地升起一阵痛觉，叶司澈无奈地看着女孩眼里的坚定和决然，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早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笑得天花乱坠的纯真少女了，亦不可能回去那个偶尔迷糊偶尔会撒娇的鬼灵精，她已然有了自己的坚决和倔强，且，不依不饶。
最终只能叹气，却也是有些赌气的，叶司澈没有说再见，一步步走远。
郗悦仅淡淡扫一眼他走远的身影，心底里便莫名地升起一阵恐慌，感觉……这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少年正像现在这样，在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
站了那么会儿，她垂头，慢慢踱回到家里，果然，爷爷在客厅里等着她。
“爷爷……”
“瑾儿啊，你过来。”
老人苍老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的遒劲和不容反抗，爷爷严肃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害怕的。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只要爷爷一皱眉，她和哥哥就会自动地停下来，摆出一副弱弱的受气样，委屈得紧。
这一次，怕是又要和爷爷吵一架了吧……
她异乎寻常地恼怒，恨恨地责备叶司澈的多管闲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在爷爷身边坐下之后，老人并没发火。反而是淡淡的语气，说不出来的疲惫和难过，拍着她的肩膀，沙哑着声音说：“瑾儿丫头啊，到现在你还是无法释怀吗？”
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滋味，她哽咽：“爷爷，我……”
“瑾儿啊……”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仿佛越过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沧桑和悲痛一览无余，“爷爷只剩下你这么个好孙女了，瑾儿啊，不要背负那么多，只要管你自己好好读书，好好去追求你的梦想……”
再不忍心听下去，她打断他：“爷爷，这就是我的梦想，我没有为谁背负什么，爷爷，你放心吧，我不是孩子了，我有分寸的。”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瑾儿啊，你骗不了爷爷的。你啊，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情，爷爷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地长大，无忧无虑的，像以前那样子笑，乐呵呵给爷爷讲讲学校里的好笑事，爷爷就很高兴了，也知足了。”
郗悦看了爷爷一眼，迅速低头，眼睛里泛起些许的晶莹，视线已模糊。
“爷爷，我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的。那些事，无论是美好的还是残酷的，噩梦的还是温柔的，都是已经发生了的。爷爷，瑾儿不想做一个逃兵，无论如何，我会承受下来，变得更坚强。爷爷，从今天起，瑾儿会越变越强的……”
“唉，瑾儿，你这是……”倔强的丫头，老人始终无奈。
“爷爷，时间也差不多了，爷爷还是早点歇息吧。”
再次打断了老人还欲继续的劝说，她推着轮椅，把爷爷送进了房间，在床头柜上放好一杯清水，她在老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轻轻关上房门。
啪嗒一声，她便卸去了那层假装，颓然滑落在地，紧咬着下唇，眼眶里泪水盈盈。
爷爷，瑾儿背负的从来都不算多……相比于哥哥，这只是一点点而已。爷爷，只要爷爷不怪瑾儿，能够理解瑾儿，就已经足够了，瑾儿一定不会让爷爷担心的。
一定不会的。
爷爷，是瑾儿唯一的亲人了，唯一愿意承认的亲人。
再次起身，她的脸上又恢复一片沉静，淡漠依然。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透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