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鱼紫

113、理智

　　“有事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还在休息敷面膜……”
　　“纪大小姐，合着您打电话给我就行，我给您就不行了呗？”
　　纪如瑄正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薄薄的一层面膜，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电话另一端的沈念。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
　　“比较双标。”
　　“……”沈念的一句话，让纪如瑄又变得哑然，手在躺椅的扶手上摩挲着，又觉得气不过。
　　“我…我哪里双标？”纪如瑄把面膜从脸上揭下去，握住手机问道，“我不是一直表里如一？”
　　哪知对面的沈念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这我有什么不信的……”纪如瑄把手机放在避水的地方，用清水擦拭着自己的脸，“你难道不相信我的为人？”
　　“我不是指你的为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是那个。”
　　纪如瑄用毛巾擦干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那个…那个是哪个？”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沈念清清嗓子，模仿纪如瑄清冷的声音说道：“我和她已经讲清楚了，再也不会有关系了……如此云云。”
　　“我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拍电影？”
　　“你真的没有见她吗？”
　　“真的。”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纪如瑄扒着自己的眼底看，确认自己的精神面貌没有什么异样，今天从早上排练完到下午一直都是休息状态，但却没怎么休息。
　　“我记得你不是，那句话怎么讲来着？记吃不记……”
　　“收声。”
　　“嗻。”沈念这句话倒是回复得很快，像是故意恶作剧一样。
　　这次轮到纪如瑄叹气无奈了，“唉……你什么时候能把…说话一针见血的特点改一改……”
　　“你也知道我说话一针见血了，纪大小姐，我这不也是怕你下次再让阿姨打吗？”沈念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咔嚓一声，清脆无比，“哎哟！我的杯子！”过了一下，又变为了惊呼，“完了！我又把水碰洒了，我的文件！我先不和你聊了，再见！”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留下了三声的嘟嘟提示音。
　　纪如瑄手握手机，盯着看了一会儿，撇撇嘴，把它放回了桌上。
　　随后她走到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的身材。红色绸缎构成的睡袍穿在身上，遮住了她曼妙的身材，但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洁白的脖颈，还有下方露出一点点的锁骨。
　　“有点累……”她遮住自己的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却向自己的身下瞟去，“我是不是有点，太红了？”
　　纪如瑄拉过来躺椅，在上面躺着，双腿叠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动作，能够看到自己的腿。看到自己涂上红色的脚趾甲，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圣女果一般的色泽。
　　她很喜欢欣赏自己的身材，把自己的美好与优点展示给别人看，用一种高傲、冷漠的方式去炫耀，由此让别人认清与她的差距。
　　不过也需要分情况，如果对方是她讨厌的人，那纪如瑄就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美好都收起来，只剩下带着弯钩的尖刺。
　　“哦对，还有牙齿……”纪如瑄把脸颊旁散下的发丝用手指卷起，挑到脖子后方，张开嘴看着自己的牙。
　　牙齿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还有眉下的狐狸眼，用明眸皓齿形容已是常态。但纪如瑄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犬齿，因为她喜欢咬点什么…这大抵要归功于自己的小时候，每当要吸手指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会一把拽出来，如此往复。
　　这件事还是慕清棠自己说出来的，不然她可能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或许吸烟也是口欲期得不到满足的一个体现……纪如瑄在吸烟的时候也喜欢咬滤嘴。
　　她把手指放在犬齿下，微微咬了一下。指甲传来压感，指腹感受到刺痛，证明她的犬齿还是一样的锋利。
　　纪如瑄收起来手指，看着镜子说道：“我在做什么…感觉好奇怪，先休息吧……”然后又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
　　就在她转身要回屋内的时候，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叮叮当当吵个不停。
　　“沈念是不是疯了？还要和我聊天？”纪如瑄略带不满地走过去，拿起手机查看，“嗯？林潇然？”她看了眼时间，又盯着屏幕看，“怎么回事……”
　　纪如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是太困出现了幻觉，但是揉了两下，发现眼前的事物真真切切的存在。
　　她清清嗓子，坐在躺椅的边缘上，接听了电话。
　　这已经距离电话铃响起过了许久了。
　　“林老师？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找我吗？”
　　这次的话语不同以往，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只是在例行公事。
　　纪如瑄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林老师？”但对方并没有回复，只有略微显闷的呼吸声。
　　“如果你是因为讨厌我，而晚上故意恶作剧的话，我就挂断电话了。”面对着林潇然半天不说话的情况，纪如瑄有些微微生气，怀疑是真的在恶作剧。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走，马上就要按下红色的挂断键。
　　“纪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纪如瑄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把手机凑回耳边，询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林老师？”
　　这次不再是沉默，而是轻微的抽泣声，“纪老师…我，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电话那边的抽泣声，在纪如瑄的耳朵中无限放大，还有她说话闷闷的声音。
　　顿时叫她心中警铃大作，认为是林潇然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纪如瑄已经顾不上称谓，连忙问道：“林老师…林潇然？你怎么了？”她把手机紧紧贴着自己的耳边，心中焦急万分。
　　林潇然的声音再次出现：“纪老师…我们可以见一面吗？我想找你帮忙……”
　　但是话语之中依旧是在表达着自己的请求，半个缓解纪如瑄心中害怕的字都没有。
　　“好好好…你在……”纪如瑄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知道她也在江城的事说出来，但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你在江城的哪里？告诉我，我立刻就到。”
　　在纪如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穿衣服了，手机也放在一旁打开了免提，生怕错过什么重要讯息。
　　“我把定位信息发给你……”
　　林潇然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随后定位信息也发送到了纪如瑄的手机上。
　　手机被她抓起来，把定位信息放大，上面的地点很眼熟，应该就是她们剧组居住的地方。
　　纪如瑄拎上车钥匙，此刻她十分庆幸要剧组把自己的车也开过来了。
　　她把门拉开，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就感觉有一股视线就在安全通道处，正盯着她看。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但纪如瑄现在真的没有空去管他，只能咬咬牙。但她想到个办法，径直走向小冯的房门，砰砰地敲响。
　　“怎么了纪姐？”近乎是瞬间，小冯就把门打开了。
　　“我有点事，明天不回来了，帮我和叶导说一声……记住，随机应变。”
　　纪如瑄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刻意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完就走了。
　　江岳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例行出去喝酒，就能看到纪如瑄半夜出门……还和助理说着悄悄话，这不正是一出可以利用的点吗……
　　出口的大门被她用力推开，纪如瑄迅速坐上车，发动着引擎。
　　“潇然，你可千万别出事……”纪如瑄手握住方向盘，猛地踩一脚油门，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声，留下一道黑色的车辙，随后冲了出去。
　　看着手机屏幕上距离导航的地点越来越近，纪如瑄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她的脑中在胡思乱想，怕林潇然碰到倒霉事，心脏也像是被无形的手握住了一般，跳得飞快。
　　还未等抵达目标地点，纪如瑄就开始给林潇然打电话，但怎么打也不接。
　　直到她远远地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门侧的背光处，透过来的几缕光线凸显她身形更加单薄。
　　纪如瑄一眼就认识出来那是林潇然，因为那人手里的手机还在不断响着铃。
　　“林…！嘁……”她没办法大声喊她的名字，只能压下心底的急躁，抓着外套跑过去。
　　林潇然穿着她那套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泪痕模模糊糊。
　　但手臂上的牙印倒是清晰可见，手侧边还有破开的伤口，已经结上了血痂。
　　她连忙把衣服披在林潇然身上，紧紧抱住，用手轻拍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是不是剧组里有人…还是其他人…？”纪如瑄没敢往下说，怕自己的猜想应验了。
　　林潇然就靠在她的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她凑近纪如瑄的耳边，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想让你帮我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潇然，咱们先离开这里…我找个住的地方……”纪如瑄把林潇然搂得更紧了，又把外套给她系紧，带着她朝车的方向走。
　　停车场的灯滋滋啦啦地响着，数不清的飞虫向上撞击着，又纷纷掉在地上。
　　它的光照着底下，照向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纪如瑄打开车门，搀扶着林潇然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贴心地为她系上安全带。
　　在此刻她得以看清林潇然的脸，看到她憔悴的样子，那双曾经灵动的桃花眼，现在也被覆盖上了一层阴霾。
　　林潇然没有避开她的视线，也抬头看着她。
　　纪如瑄皱皱眉，抿了下嘴唇坐回驾驶位，“我们去哪儿？”她用手握住林潇然的手，轻声问道。
　　“去哪儿都可以，我听你的……”林潇然回答她，但随后苦笑了一声，“可我们的身份，又能找到什么地方呢？”
　　“有，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哪里？”
　　“我知道你喜欢看海，所以特意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很保密的那种。”
　　林潇然手抓着自己咬过的地方，不断用指甲抠着伤口，“我喜欢看海…哈哈哈……”
　　纪如瑄歪头盯着她看，不懂她为何发笑，怕是又要说出些不好的话。
　　“你知道我喜欢看海…所以特意长租了一套房，你把你能想到对我好的事情……全做了一遍……
　　林潇然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我呢？我能做到些什么？我……！”
　　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不让自己的那些麻烦事缠在纪如瑄身上。
　　但她现在已经做不到了，种种情况都逼迫她去找纪如瑄，别无他法。
　　“我不需要你做些什么……”纪如瑄把她抠着伤口的手拨向一边，转而摸着她的脸庞，“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这三个字直接击溃了林潇然的心底防线，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蜷缩着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抱歉，一遍又一遍地向着纪如瑄道歉。
　　“不要哭，不要哭……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好吗？”纪如瑄用袖口帮她擦着眼泪。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都是受伤的小兽，互相舔舐着伤口。道歉的声音渐渐缩小，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纪如瑄感觉怀里的人不再哭泣了，于是捧起她的脸。
　　林潇然哭得双眼红肿，鼻尖也红红的。
　　“不要看我…我现在丑……”林潇然想别过头，不让纪如瑄盯着她看。
　　纪如瑄擦擦她的眼角，笑着说：“哪里丑了？在我眼里你不是一直都很好看？”
　　林潇然吸吸鼻子，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不过你的眼泪呢？为什么只有泪痕没有眼泪？”
　　“在你身上……”
　　两人的视线逐渐下移，都看向了纪如瑄的胸口，藏青色的无袖衬衫被泪水洇湿了一大片。
　　“唉……林老师。”纪如瑄故意在最后三个字拉长了音，“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她用手指挑起了林潇然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看。
　　林潇然把视线偏向一边，又转过脸来，“我？我怎么敢对您有意见呢……”她知道纪如瑄又在逗她开心，所以迎合着她。
　　即便林潇然刚哭过，脸色远没有之前好，但依然挤出一丝礼貌又不失嘲讽的表情。
　　“你以后就打算这样与我在公共场合说话了？嗯？林老师？”
　　林潇然把身体挺直，故意朝她的身前凑，有气无力地说：“是…又怎么样呢？”
　　车内没有打开冷风，车窗也没有开启，只有一种让人心痒的燥热。
　　纪如瑄和林潇然都知道，两人出来是谈正事的，但那是大脑负责的那一部分。
　　心并没有告诉她们要理智。
　　“我和你就是啮合在一起的齿轮，林潇然，我离开你或者你离开我，我们都无法继续将路走好……”
　　“可我…我……”
　　林潇然还未说完话，就被纪如瑄咬住了下唇，用舌尖轻轻舔舐着。
　　“我是你的什么人？”纪如瑄松开嘴，看着她的脸。
　　是什么人？恋人？朋友？讨厌的人？还是经常给她添麻烦的人？
　　纪如瑄等着她的话，无论是哪一个词汇，她都会接受，可能她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吧。
　　回复的时间会很长吗？还是会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谈这件事”，还是直接别过头去？
　　“家人。”
　　这是林潇然给她的回复，仅仅有两个字，但好像比这段日子说过的所有话都要振聋发聩。
　　纪如瑄笑着说：“……真的？林老师你没骗我？”
　　“不对……”
　　林潇然又摇摇头，眼神瞟向一边，“抱我。”她小声说道。
　　她伸出胳膊，把林潇然的上半身勾过来，两人倚靠在一起。
　　林潇然看了看她的动作，用手勾住她的脖颈，凑近她的耳边说。
　　“爱人…家人……不都是一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