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暖阳》唐玄晚

10、“师姐，你真好。”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昆仑山上的积雪化了又凝，凝了又化，漱□□外的古松添了几圈年轮，洞内却仿佛被时光遗忘，依旧保持着恒久的冰寒与寂静。只是这寂静里，多了一抹暖色，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苏暖阳已是漱□□的常客，甚至可以说，她在洞内待的时间，比在她自己的住处还要多。凌霜雪从未明确表示过欢迎，却也再未冷言驱赶。那声“随你”，成了苏暖阳最大的底气。

　　她依旧活泼，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鸟，但已学会了在凌霜雪需要绝对安静修炼时，收敛声息，只安静地待在角落，或修炼，或翻阅典籍，或干脆就支着下巴，望着玄冰台上那道清冷如仙的身影发呆。

　　凌霜雪也渐渐习惯了这抹闯入她冰雪世界的暖阳。习惯了她带来的、带着烟火气息的灵果点心，习惯了她修炼遇到瓶颈时带着点耍赖的请教，习惯了她偶尔笨手笨脚打翻东西时的小小慌乱，甚至……习惯了她那双总是亮晶晶、毫不掩饰依赖与倾慕的眼睛。

　　她的道心，在最初的剧烈震荡后，似乎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冰系功法运转依旧顺畅，只是那寒意深处，仿佛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不再像以往那般脆而易折。那块冰芯焰，她并未炼化，却也未再收起，就那般随意放在寒玉榻边的小几上，偶尔目光掠过，看着冰中那簇永恒燃烧的火焰，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日，苏暖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柔软灵草仔细编织成的小小巢窝，巢窝里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禽鸟的羽绒，看起来温暖又舒适。

　　“师姐！师姐你看！”她献宝似的将巢窝捧到凌霜雪面前。

　　凌霜雪刚从入定中醒来，眸光落在那个与漱□□格格不入的、充满暖意的草窝上，带着一丝询问。

　　苏暖阳笑嘻嘻地解释：“我在后山发现的，一只刚破壳没多久的雪翎鸟，冻得奄奄一息，母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将草窝又往前递了递，露出里面一只毛茸茸、只有拳头大小、闭着眼睛微微发抖的白色雏鸟，“我看它可怜，就带回来了。师姐，我们养着它好不好？它这么小，放在外面肯定活不成的。”

　　她眼巴巴地望着凌霜雪，带着恳求。

　　凌霜雪的视线从草窝移到苏暖阳脸上，那双杏眼里满是纯粹的怜悯和期待。养一只生灵？在她这连一丝多余温度都没有的漱□□？

　　她本应拒绝。这太不合规矩，太扰乱清静。

　　可看着苏暖阳那眼神，再看看那雏鸟脆弱发抖的模样，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苏暖阳却像是得到了默许，立刻欢喜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温暖的草窝放在了离寒玉榻不远、一处避风的石台上。“小家伙，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雏鸟茸茸的脑袋，语气温柔。

　　自那日后，漱□□里除了苏暖阳的说话声，偶尔还会响起几声细弱的鸟鸣。

　　苏暖阳极其上心，每日用灵力温养出的温和露水小心喂养，那雪翎鸟雏鸟竟真的在漱□□这极寒的环境里一天天活了下来，茸毛渐丰，偶尔会扑扇着稚嫩的翅膀，在有限的范围内蹦跶。

　　凌霜雪依旧大部分时间在修炼，对那只多出来的小生灵，她似乎视而不见。只是偶尔，在苏暖阳专心致志喂鸟、没留意到她时，她的目光会淡淡扫过那一人一鸟。

　　看着苏暖阳侧脸上那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神情，看着她小心翼翼呵护那小生命的专注模样，凌霜雪冰封的心湖，会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这一日，苏暖阳似乎是修炼有所得，心情极好，喂完鸟后，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始在洞内整理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一个不慎，将她之前不知从哪儿找来、说是能安神静气的“暖玉香囊”掉在了地上，香囊口松开，里面几颗圆润的、散发着淡淡暖香的玉珠滚了出来，滴溜溜四散开去。

　　“哎呀！”苏暖阳低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

　　其中一颗，正好滚到了玄冰台下方。

　　苏暖阳趴在地上，伸长了手臂去够，却总是差一点点。她正打算爬起来换个角度，却见一片素白的衣袂垂落眼前。

　　凌霜雪不知何时已从冰台上下来，俯身，伸出两根莹白如玉、带着冰凉气息的手指，轻轻巧巧地将那颗滚到最里面的暖玉珠子拈了起来。

　　她直起身，将珠子递到还趴在地上的苏暖阳面前。

　　苏暖阳仰着头，看着逆光而立的师姐。洞内明珠的光辉在她身后晕开一圈光晕，衬得她如同九天降下的神女。那冰雪般的容颜上没有太多表情，可这个俯身帮她捡起小玩意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让苏暖阳心跳加速。

　　她伸出手，却没有立刻去接那颗珠子，而是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轻轻握住了凌霜雪递珠子的那只手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微微一颤，她却握得更紧，将脸颊贴了上去，在那微凉滑腻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像那只她捡回来的雪翎鸟，依赖地蹭着温暖的巢窝。

　　凌霜雪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抽回手。

　　苏暖阳抬起眼，望着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软糯，带着满满的依赖和欢喜：

　　“师姐，你真好。”

　　凌霜雪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脚边、像只小动物般蹭着自己手背的苏暖阳，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亲昵，心头那处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沉默着，任由苏暖阳握着自己的手腕，感受着那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一点点驱散她指尖的寒意。

　　许久，她才轻轻动了动手腕。

　　苏暖阳这才松开，接过那颗带着师姐指尖温度的暖玉珠子，攥在手心，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凌霜雪转过身，重新走向玄冰台，步伐依旧从容清冷。

　　只是无人看见，在她转身的刹那，唇角那抹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以及耳根处，那久久未散的绯色。

　　冰台依旧寒冷，那雪翎鸟在温暖的草窝里发出细弱的啾鸣。

　　洞府内，冰雪与暖阳，以一种奇异而和谐的方式，共同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