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暖阳》唐玄晚

13、当真是……越发黏人了。

　　那口蜜灵糕的甜腻，如同最顽固的咒术，在凌霜雪的唇齿间萦绕了整整三日，未能被漱□□的寒气驱散分毫。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指尖那瞬间擦过的、苏暖阳指尖的温软触感，总在不经意间回溯，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试图用更深的入定、更久的冰封来镇压这陌生的躁动，却发现那道名为“苏暖阳”的心魔，已在她道心深处扎了根，稍有不慎，便悄然滋生。

　　而那小孽障，自那日“喂食”得逞后，更是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虽未再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举，但那黏糊劲儿与日俱增。

　　譬如现下——

　　凌霜雪正于玄冰台上运转周天，试图将一缕过于活跃的冰寒灵力导引归位。正是紧要关头，神识却捕捉到苏暖阳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角落修炼，而是搬了个蒲团，就坐在冰台之下，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与她自身寒气截然相反的暖意。

　　那暖意并不灼人，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感知，干扰着她灵力的精准操控。

　　凌霜雪眉头微蹙，强行收敛心神，将最后一道灵力引入正轨，缓缓收功。她睁开眼，眸光清冷地落在台下那人身上。

　　苏暖阳正双手托腮，仰着脸看她，见她望过来，立刻绽开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师姐，你修炼完啦？”

　　“嗯。”凌霜雪淡淡应了一声，起身欲离开冰台。

　　“师姐！”苏暖阳却立刻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条小尾巴，“我今日修炼时，总觉得膻中穴气息流转有些滞涩，师姐能帮我看看吗？”

　　这借口她用了不止一次。凌霜雪脚步未停，走向寒玉榻：“自行内视，凝神冲关。”

　　“我试过了嘛，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苏暖阳绕到她面前，挡住去路，眨巴着大眼睛，扯住她一片衣袖轻轻摇晃，“就看一下，好不好？师姐~”

　　那拖长的尾音，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

　　凌霜雪垂眸，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指尖圆润，带着健康的粉色，与她素白冰凉的衣袖形成鲜明对比。她沉默着，没有立刻拂开。

　　苏暖阳见状，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一步，几乎要贴上来，仰起的脸上满是期待：“师姐？”

　　两人距离极近，凌霜雪甚至能数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那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将她周身环绕的寒气都逼退了几分。

　　凌霜雪只觉得刚平复不久的灵力似乎又有躁动的迹象。她微微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苏暖阳的膻中穴位置。

　　一丝精纯柔和的冰蓝灵力探入。

　　苏暖阳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不是因为不适，而是因为师姐指尖那熟悉的凉意，以及那灵力涌入时带来的、令人安心的抚慰感。她悄悄抬起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姐那专注的侧颜，冰雪雕琢，清冷绝尘，可那微微颤动的长睫，却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内心。

　　“气息饱满，经络畅通，并无滞涩。”片刻后，凌霜雪收回手，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苏暖阳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心虚，随即又被理直气壮取代：“可是师姐刚才灵力进来的时候，我觉得好舒服，之前那点不舒服立刻就没了！肯定是师姐的灵力厉害！”

　　这马屁拍得毫不掩饰。

　　凌霜雪如何不知她的小把戏，淡淡瞥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适可而止”。

　　苏暖阳却像是没看懂，反而因为师姐没有拆穿她而更加雀跃。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凌霜雪坐到寒玉榻上，挨得极近，手臂几乎要碰到手臂。

　　“师姐，你饿不饿？我那里还有蜜灵糕！”
　　“师姐，你看今天外面的云，像不像一只小兔子？”
　　“师姐，我新学了一个小法术，变给你看好不好？”

　　她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雀鸟，不停地寻找着话题，试图吸引凌霜雪的注意，哪怕只是得到一个“嗯”或者一个眼神。

　　凌霜雪起初还偶尔应一声，后来便干脆阖上眼，任由她在耳边聒噪。奇怪的是，这吵闹声并不让她觉得厌烦，反倒像是一种背景，让她这片万年孤寂的冰雪世界，多了些……生气。

　　只是这小孽障，实在黏人得紧。

　　凌霜雪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传来的体温，闻到对方身上那混合着阳光、青草和一点点甜香的暖融融气息。这气息无孔不入，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让她无法彻底静心。

　　她甚至开始怀疑，苏暖阳修炼的到底是不是暖阳功法，而是某种专门克制她冰系神通的“黏人**”。

　　就在苏暖阳试图展示她那蹩脚的、只能变出一小团模糊光影的“幻形术”时，凌霜雪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安静些。”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并非身体之疲，而是心神被这般紧密缠绕下的……无可奈何。

　　苏暖阳立刻噤声，乖巧地坐直身体，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地望着她，里面写着“我很乖，但我就想看着你”。

　　凌霜雪对上她那眼神，心头那点无奈又化作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移开目光，望向洞外。

　　雨早已停了，天光透过禁制，洒下朦胧的光晕。

　　洞内，冰雪无声，暖阳相伴。

　　凌霜雪在心中再次默念。

　　这孽障……

　　当真是……越发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