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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审判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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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提交。”
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出租屋里清晰可闻。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举报材料已成功上传至指定受理部门”的提示。旁边,是数个加密存储设备的断开连接图标。
党箔超靠在椅背上,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这数年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屈辱、憎恨、绝望,都随着这口气倾泻而出。
他做到了。
几个月不眠不休的潜伏、小心翼翼的搜集、如履薄冰的求证……所有指向清晖集团海外非法利益输送、关联交易隐匿、甚至涉嫌商业贿赂的关键证据,此刻都已通过多个匿名渠道,送达了能够撼动这棵大树的监管部门和权威媒体。
他选择的时机精准无比——张清怡正忙于处理那个棘手的海外并购烂摊子,集团内部人心浮动,正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他甚至还留了一手,将一部分最核心、最能直接牵扯到张清怡个人的证据,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张家的政商对手手中。他知道,那些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万无一失。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件传输成功的标识,一种近乎虚脱的快意和巨大的解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迅速模糊。
赢了。
他终于赢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她脚下匍匐乞怜、任由摆布的玩物。他亲手,将套在自己脖子上数年的绞索,烧成了灰烬,并将点燃的火把,扔向了那个囚禁他的金色牢笼!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哽咽,最终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喜极而泣的呜咽。他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手臂下的旧木桌面。
为了这一刻,他失去了太多。尊严,骄傲,母亲……他几乎付出了一切。但现在,一切都值得了。他很快就能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新身份和那笔他应得的“补偿”,远走高飞,彻底消失在张清怡的世界里。
他哭了很久,直到情绪稍微平复。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开始进行最后的清理。电脑硬盘低级格式化,所有纸质笔记和草稿塞进背包,准备带出去销毁。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镜子里的人,眼神里是重获新生的光芒和一丝复仇后的快意。
他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无数痛苦回忆的出租屋,没有丝毫留恋,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楼道里很安静。他低着头,快步下楼,心脏因为激动和一丝残余的紧张而砰砰直跳。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单元门,踏入外面昏暗路灯下的自由时,一种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冰水般从他头顶浇下。
太安静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这栋老旧的筒子楼不该如此寂静。连平时总是亮着的几户人家的灯光,此刻也一片漆黑。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警惕地看向四周。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强光骤然从不同方向射来,将他牢牢钉在单元门口!发动机的低吼声打破了寂静,数辆黑色的商务车如同幽灵般从巷子两头悄无声息地滑出,堵死了所有去路。
车门猛地打开,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彪悍的男人迅速下车,呈扇形围拢过来,眼神冰冷,动作训练有素。
不是警察。
是张家的人!
党箔超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他的计划如此周密,使用了多重加密和跳板,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发现?!而且直接精准地找到了这里?!
“抓住他!”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低喝一声。
党箔超瞬间反应过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手中的背包朝着最近的人脸上狠狠砸去,趁对方躲闪的间隙,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唯一一个看似薄弱的、两个黑衣男人之间的缝隙冲去!
“别让他跑了!”
呼喝声、脚步声瞬间在狭窄的楼道口炸开!
党箔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豹子,凭借着对这片老旧城区复杂地形的熟悉,在昏暗的巷道里亡命狂奔!他撞翻垃圾桶,跃过矮墙,钻进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怒吼,强光手电的光柱在他身后乱晃,如同追魂的锁链。
他不能停!绝对不能被抓到!他知道被张清怡抓回去的下场,会比死更难受!
汗水浸透了他的运动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减速!
他冲出一条小巷,来到了相对开阔的后街。这里停着几辆共享单车,更远处,是车流不息的马路!
希望就在眼前!
他扑向最近的一辆共享单车,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想要扫码——
“嗡——!”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失控的野兽,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横停在他面前,差点将他撞飞!车门打开,又是几个黑衣男人跳了下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党箔超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转身就朝着旁边一栋废弃的待拆迁楼房跑去!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冲进黑洞洞的楼门,里面堆满了建筑垃圾,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他凭着记忆,在如同迷宫般的废墟里拼命向上爬!脚步声和手电光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
三楼!四楼!五楼!
他记得这栋楼的天台,通往隔壁另一栋尚未完全搬空的居民楼!那是他预留的,最后的逃生通道!
他撞开天台锈迹斑斑的铁门,冲了出去!夜风呼啸,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着跑到天台边缘,看向对面那栋楼——两栋楼之间,隔着一道近两米宽的深渊!
下面是数层楼高的虚空!
追兵已经冲上了天台,手电光瞬间将他笼罩!
“站住!你跑不掉了!”
党箔超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逼近的黑影,脸上露出一抹绝望而疯狂的决绝!
他没有丝毫犹豫,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加速冲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面的天台边缘纵身一跃!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能感觉到失重带来的强烈心悸,和对岸天台冰冷的水泥地面在眼中急速放大!
“砰!”
他重重地摔在对岸天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向通往楼下的楼梯间!
成功了!他甩掉他们了!
希望再次燃起!他忍着剧痛,以最快的速度向下冲!只要冲出这栋楼,混入外面街道的人群,他就安全了!
他一口气冲到底层,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门外,不是预想中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可以隐匿的人群。
而是一个空旷的、临时被清场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惨白的灯光,将入口处照得亮如白昼。
一辆熟悉的、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入口正中央。
车旁,只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身姿挺拔,如同暗夜中盛放的、带着剧毒的黑玫瑰。
张清怡。
她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幽深得如同千年寒潭,正居高临下地、静静地凝视着他。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怒吼和斥责,都更让党箔超感到彻骨的冰寒和……绝望。
他所有的奔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以为逃脱的狂喜,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凝视,彻底击得粉碎。
他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僵在原地,维持着推开门的狼狈姿势,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丧钟般,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
她早就知道了。
她一直都知道。
从他开始偷偷搜集证据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行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所谓的成功举报,所谓的逃脱计划,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可笑的猴戏。
而她,一直是那个坐在观众席上,冷眼旁观,等着他精疲力尽、自以为胜利时,才缓缓现身,给予最终审判的……导演。
党箔超看着几步之外,那个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他最后生路尽头的女人,看着她那冰冷刺骨、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凝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中的背包,“啪”的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入口,发出清晰而绝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