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女主喜欢谁》远处有u

14、李然死了

　　夜色浓稠，万籁俱寂。李思然在客栈的床榻上睡得正沉，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绵长鼾声，显然白日里的奔波与审问耗尽了她的精力。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滑入室内。
　　来人动作轻捷得没有惊动一丝空气，径直走到床边，俯身，轻而易举地将沉睡中的李思然打横抱起，转身便向外走去。

　　就在被抱起的一瞬间，李思然其实已经醒了。
　　身体是警觉让她在身体失重的那一刻便猛然惊醒，但她立刻压下心跳，选择了假寐。
　　脸颊被迫贴近来人的肩颈处，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那是一种好闻的、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意的冷香，像是雪中寒梅，又隐约掺杂着林间野草与露水的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奇异地并不违和。

　　神秘人抱着她，步履稳健地走了一段路。晚风吹拂着李思然散落的发丝，带来山野间特有的凉意和湿润泥土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对方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让她的背倚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

　　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借着稀疏的月光，只能看到对方全身笼罩在夜行黑衣中，连面容也被黑色的纱布巾严密地掩盖着。

　　下一秒，那人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醒来。

　　李思然紧闭双眼，呼吸尽量保持平稳，继续装睡。

　　一个清甜中带着几分了然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也击碎了她的伪装：“你知道哪种人永远醒不过来吗？”
　　声音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死人和装睡的人。”

　　李思然心下一惊，立刻睁开眼睛，目光直直撞入前方那人的眼中。
　　“杨星玥？”她脱口而出。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对方抬手，利落地摘下了掩面的黑色纱布巾——火光下，那张明媚娇艳的小圆脸，不是杨星玥又是谁？

　　李思然这才有机会环顾四周。
　　她们此刻正身处一片荒山野岭，脚下是柔软的腐殖质，周围是影影绰绰的树木黑影。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叫，混合着某种昆虫奇异而持续的鸣响，更添了几分深夜野外的诡秘与荒凉。

　　“杨星玥，你又偷偷把我劫走做什么？”李思然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困惑和一丝无奈。

　　杨星玥脸上不见了往日或挑逗或委屈的神情，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认真：“我不把你劫走，你等着七公子动手吧。”

　　“七公子？”李思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动我？”
　　她仔细回想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若兰依旧沉默寡言，两人交谈不多，但并无任何冲突迹象。
　　一切看起来都算正常，至少维持着表面的盟友关系。

　　杨星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到李思然面前。

　　李思然就着杨星玥刚刚燃起的一小簇火堆的光亮，展开纸条。
　　上面的字迹她认得，正是若兰那略带潦草却风骨犹存的笔迹。
　　然而信上的内容却让她心头一跳：

　　「把颜若兰看好，我自会处置。」落款处，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水。

　　李思然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若兰？他不就在我们住的旅店吗？这个水……又是谁？”

　　她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杨星玥，一个荒谬的念头浮上心头，“所以，你是觉得……现在的七公子，并非七公子本人？”

　　杨星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李思然在脑海中理了一番，：“我们先不探究此件事。你方才所说，我有一问，他为何要对我动手呢？”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将自己与七公子若兰之间“合作寻人，事成后归还李然”的约定简单说了一遍。

　　杨星玥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狐疑，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李思然如遭雷击：

　　“虽然我上一世从未见过你，”杨星玥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但这一世，也算是被你的‘原主’表露过情意。李然她……说不上来，很怪异，性格很怪异，她好似天生就不会，也不愿与人正常相处。”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思然，仿佛要透过这具皮囊看到内里的灵魂。
　　“所以我一直对你保持怀疑和警惕。我手下的人，阿丰和木祉，在回来向我禀告的路上，被于靖手下的人抓住，前些日子，我才将他们解救出来。”

　　火苗噼啪一声轻响，映得杨星玥的侧脸明暗不定。

　　“他们告诉我，他们在监督李然，也就是你的原主时，发现她……已经割腕，死了。”

　　杨星玥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在你来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

　　死了？

　　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李思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那些零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父亲李将军宠溺的笑容、母亲李夫人用温柔的口吻安抚自己突然的小情绪、冬梅小心翼翼的关怀、若兰复杂难辨的眼神……
　　这一切，她所以为的“角色扮演”，她所以为的“系统安排”，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冰冷的、她从未知晓的事实之上。

　　这具身体，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空壳？

　　那她算什么？一个占据了死人躯壳的孤魂野鬼？一个在别人精心编织的戏码里，茫然无知、自以为是主角的……可怜虫？

　　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靠住了身后冰冷的树干。
　　粗糙的树皮硌着她的背，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瞬间被挖空的冰凉与钝痛。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那……爹爹和阿娘……”
　　话语出口的瞬间，她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仓促地改了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李将军和李夫人……他们……知道吗？”

　　杨星玥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地拾起几根干柴，丢入将熄的火堆中。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新的燃料，猛地窜高了几分，发出更响亮的噼啪声，将两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山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和火焰燃烧的轻响。这沉默，像是一把钝刀，在李思然的心上来回切割。

　　良久，杨星玥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给出了那个早已预料、却依然残忍的答案：

　　“他们知道。”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七公子也知道。”

　　……

　　他们都知道。

　　从她睁开眼，茫然地面对这个陌生世界的那一刻起。

　　他们都知道。

　　知道这具躯壳里，早已换了一个懵懂、无措、时而惶恐时而试图挣扎的灵魂。
　　知道他们给予的每一份宠爱、关怀，甚至那看似深情的凝视，对象都是一个他们心知肚明的“冒牌货”。

　　那些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温暖，那些让她在异世感到慰藉的亲情，那些让她偶尔心生涟漪的瞬间……原来，全都是戏。

　　是演给谁看的？是演给这个占据了身体的不明魂魄？还是……演给他们自己，用以维系一个“女儿还在”的假象？

　　眼眶再也盛不下那汹涌的酸涩，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一滴，两滴……
　　迅速连成一片。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仿佛要将心里那份被欺骗、被隐瞒、以及更深层的，对于“自己原来从未被真正接纳”的认知所带来的巨大悲伤，尽数冲刷出来。

　　她想起母亲塞给她的那个栀子花荷包，她当时是多么珍重地贴在胸口；想起父亲拍着她的背说“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她那时心里充满了被支持的暖意。

　　原来，都是假的。

　　不，或许不全是假。那些情感可能是真的，但那份“真”，是属于对原来那个“李然”的。
　　而她李思然，不过是一个阴差阳错，寄居在这份情感载体上的过客，一个……他们心照不宣，共同维护着这个秘密的……局外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孤独，是一种根基被抽空后的虚无。
　　她以为自己在完成任务，在努力融入，却原来，从始至终，她都站在一层透明的屏障之外，看着里面的人配合着她，上演一出温情脉脉的默剧。

　　杨星玥她本该对李思然的眼泪无动于衷，甚至嗤笑这份“微不足道”的悲伤。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当那晶莹的泪珠划过李思然白皙的脸颊，当那双总是带着点呆气或强装镇定的眼睛被水光浸染得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琉璃时……
　　她的心口会传来一阵如此清晰、如此尖锐的刺痛？

　　李思然猛地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力道大得皮肤都有些发红。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无比脆弱，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晶莹闪烁。

　　她看向杨星玥，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谢谢你……要不是你说，我还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过了杨星玥，望向更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让人心酸的释然：

　　“反正，这一切，本来就都不属于我……”

　　杨星玥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模样，那双早已在重生和背叛中变得冷硬的心，似乎也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经历过灭门、经历过爱人的刀刃，早已丧失了大部分柔软的情绪，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
　　她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此刻也只是略显无措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思然的肩膀。

　　下一秒，李思然却忽然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短暂，带着孤注一掷的寻求慰藉的意味。
　　杨星玥身体微微一僵，属于他人的体温和那细微的颤抖透过衣料传来，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推开，放任了这个短暂的相拥。

　　李思然很快松开了手，向后退开。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最后一点湿意逼回，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彷徨与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她望向远方黑暗中模糊的山峦轮廓，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问道：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星玥？”

　　李思然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任务卡：

　　90％

　　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