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千机》菲阳

22、第二十二章 灰隼之影

　　雁回镇的暗流，在锁定“灰隼”之后，变得湍急起来。
　　苏墨染凭借江湖路数，很快摸清了目标底细。“灰隼”本名胡三，明面上是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皮货商人，暗地里却做着边军与黑市之间的“桥梁”生意，尤其擅长处理一些来路不明的“硬货”。他行事谨慎，每隔三日，会在入夜后独自前往镇外一座废弃的烽火台，与特定的人接头。
　　“烽火台地势高，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确实是碰头的好地方。”林疏白看着苏墨染简单勾勒的地形图，沉吟道，“强攻或潜入，都极易暴露。”
　　“那就让他自己开口。”林疏白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墨染，我们合作，我扮作南边来的寻矿匠人，借口探寻特殊矿脉，设法与他‘偶遇’攀谈，套取信息。你在我附近策应，若情况有变，或在他前往烽火台途中，寻机制造混乱，我们趁机脱身，或看看能否截获些东西。”
　　这是折中之策，既利用了林疏白的智谋与伪装，也发挥了苏墨染的机动与武力。“太冒险！”苏墨染下意识反对，“若他起疑，你首当其冲！”“正因我看起来最无害，才不易引他警惕。”林疏白握住她的手，目光沉静却坚定，“这是我们目前最快，也是相对最稳妥的方法。总不能一直等下去。相信我，也相信你。”
　　苏墨染看着她眼底不容置疑的光芒，深知她一旦决定，便难以更改，她反手用力握了一下，咬牙道：“好，但你若有一丝损伤，我掀了这雁回镇！”
　　计划既定，林疏白换上一身半旧匠人短打，脸上稍微做了些修饰，显得风尘仆仆。她算准时间，在胡三常去的一家茶摊“偶遇”了他。
　　“这位老板，请了。”林疏白操着略带南音的口语，态度谦逊地向独自喝茶的胡三打听，“听闻北地山中偶有奇异金属矿脉，在下世代为匠，特来探寻，不知老板可曾听闻此类消息？”
　　胡三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普通，眼神却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打量了林疏白几眼，见她文弱书生模样，言语间确是匠人术语，稍微放松了些，打着哈哈：“小兄弟说笑了，这穷山恶水，哪有什么奇异矿脉，都是些贫铁矿罢了。”
　　林疏白不慌不忙，借机坐下，与他攀谈起来，从北地矿产聊到军中器械需求，言语间似是对优质铁料极度渴求。她话语巧妙，既不显得急切，又透露出愿意出高价收购特殊渠道铁料的意向。
　　胡三起初还敷衍，但听到“高价”、“特殊渠道”时，眼神微微闪烁，试探道：“小兄弟要的量……有多大？寻常铁料，鄙人倒是能弄到一些。”
　　“量，自然是有多大要多大。”林疏白压低声音，“不瞒老板，家中接了一批要紧的官府订单，急需上等精铁，若能找到稳定货源，价钱好说。”她刻意模糊了“官府订单”的性质，引人遐想。
　　胡三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权衡，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喧哗，似是有两伙人起了冲突，推搡叫骂声吸引了茶摊所有人的目光。
　　是苏墨染制造的机会！
　　胡三也被动静吸引，探头望去，林疏白趁机极快地扫过他随手放在凳上的一个小账本封面，瞥见了一个模糊的、类似飞鸟的暗记，以及一个潦草的日期编号——与她们手中账册的某次交易时间吻合！
　　胡三很快收回目光，看向林疏白，眼中警惕之色稍减，却多了几分算计：“小兄弟，此事需从长计议。三日后戌时，镇西土地庙后，我们再细谈。”他报出的，正是下一个预计的接头时间，但换了地点！
　　“好，届时必当赴约。”林疏白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下。
　　首次接触，算是有惊无险，且确认了胡三与账册标记有关联。然而，她们低估了“水鸟”组织的警惕性。胡三能在边境混迹多年，绝非易与之辈。林疏白那看似天衣无缝的伪装和话语，或许未能当场识破，却已引起了他背后之人的怀疑。
　　就在林疏白与苏墨染汇合，准备返回客栈商议下一步时，她们发现被人盯上了，不止一拨人！有看似闲逛的边军士卒，也有眼神阴鸷的江湖客，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被发现了！”苏墨染瞬间警觉，拉着林疏白拐入一条窄巷，“走！”
　　追杀骤然而至！
　　弩箭破空之声从身后袭来！苏墨染挥剑格挡，将林疏白死死护在身后，巷道前后都出现了敌人，刀光映着夕阳，泛着冰冷的杀意。
　　“冲出去！”苏墨染清叱一声，软剑化作一道银龙，率先向前方敌人攻去。她剑法狠辣凌厉，招招搏命，瞬间放倒两人，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林疏白紧跟其后，手中扣着几枚苏墨染给的铁蒺藜，看准时机掷出，虽不致命，却也有效阻滞了追兵。两人在狭窄曲折的巷道中亡命奔逃，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多，呼喝声、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更糟糕的是，前方巷口出现了手持制式军弩的边军！他们竟动用了军方的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是高墙。“上墙！”苏墨染当机立断，托住林疏白的腰，发力将她送上旁边一户人家的矮墙，自己则紧随其后。
　　然而，刚上墙头，几支劲弩便疾射而来！苏墨染挥剑拨打，一支弩箭却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墨染！”林疏白惊呼。
　　“没事！”苏墨染咬牙，拉着她沿着墙头疾走。但下方追兵已然合围，更有身手矫健者开始攀爬。
　　眼看就要被彻底包围，苏墨染猛地将林疏白往相对人少的西南方向一推：“往那边走！我断后！”
　　“不行！”林疏白想也不想地拒绝，抓住她的手腕，“一起走！”
　　“快走！”苏墨染厉声喝道，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与决绝，“你活着，才能报仇！才能把他们的罪证公之于众！走啊！”她用力甩开林疏白的手，转身迎向追来的敌人，剑光暴涨，竟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拦住了大部分追兵！
　　林疏白看着她浴血奋战的背影，心如刀绞，眼眶瞬间红了。理智告诉她，苏墨染是对的，这是唯一能确保至少一人逃脱的办法，但情感却像野火般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能留她一个人！绝不！
　　就在一名敌人绕过苏墨染的剑网，狞笑着扑向似乎吓呆了的林疏白时，一直恪守“不伤人性命”原则的林疏白，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色！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上前一步，手中一直紧握的、苏墨染给她防身的淬毒短刃，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刺入了那人的肋下！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软软倒地。
　　林疏白看也没看倒地之人，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苏墨染身上，趁着她制造的空隙，非但没有向西南逃，反而冲回战团，与苏墨染重新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你！”苏墨染又惊又怒，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冲撞着心口。
　　“我说过，”林疏白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她手中的短刃还在滴血，“要沉沦，一起沉沦！要死，也得是我死在你前面……你休想丢下我！”
　　这一刻，所有的含蓄、所有的克制，在生死边缘轰然破碎！这不是告白，却比任何情话都更震撼人心。
　　苏墨染喉咙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剑舞得更急，用行动回应这以命相托的深情。
　　然而，敌人越来越多，她们被逼至墙角，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苏墨染格开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另一把刀眼看就要劈中林疏白后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更为强劲的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钉入了围攻最猛的几名边军和江湖客的咽喉！
　　场面瞬间一静。
　　紧接着，街道另一端传来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一队约二十人、装备精良、身着玄色轻甲、并非雁回镇边军制式的队伍快速逼近，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覆半甲，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声音冷硬：
　　“巡边御史麾下，缉拿要犯！闲杂人等，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