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牧羊少年（一） ...
-
就算是多雷米这样的小地方也曾有天主教徒来布过教。他们在荒野里搭上一个帐篷，铺上一层草皮，就完成了一个场地的布置。年迈的老神职人员从口袋里掏出福音书来——不知道已经翻过了多少个十年，上面尽是用不同颜色的纸，再度摘抄，并拼上去的书页。
贞德也曾是听众中的一员。年迈的老神父，扶着粗制滥造的眼镜，向他们这群未真正学习过的人指点“真理”，赞美上帝，那张苍老的嘴，宛如设定好的机械般，将那些被人们一遍又一遍传承的赞美词说出，似乎只要信仰上帝，战争便会像烟云一般消失。
但那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民主派的鸢尾花和反戈派的狮爪已不休的斗争了许些年，不列颠的黑太子已气势汹汹的吞并了法兰西的北部好些领土。在这片国土上，大概只有在农田里干活的农民才对此一概不知，活得像个傻子。
但贞德不一样。
他只要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名为加百列的天使，便会吹着号角来到他的身旁，为他传达上帝的旨意。自他第一天听到神启的那一天算起，今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怎么说呢？他的梦里不仅有天使，还有光怪陆离的、宛如连环画一般的故事，而其中的主人公则是名为贞德·达尔克的牧羊少女。
这个故事从他的梦境里诞生，贞德十三岁的时候，便陷入了这种奇怪的状态之中，他的梦境似乎联通了平行世界（大概是这么一个说法）的自己。
他以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无数个名为贞德·达尔克的牧羊少女的一生，那些个少女与他一般听见了神明的声音，然后穿上男人的衣服，从多雷米这个小乡村辗转到奥尔良，从乡下的村姑摇身一变成为了拯救法国的圣少女。她举着法兰西的旗帜，冲破了一道又一道的难关。
然而就是这样，为法国扭转局面带来希望的少女，最后以异端之名被送上了火刑架。执行的人将她的身体烧了两遍，是为了防止民众拿走她的骨灰。
贞德发誓，他决不会像那些世界里的少女一般凄惨的死去。因为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而贞德达克而被起诉的罪名中，则有一项“女扮男装扰乱军心”。
他觉得自己会比那些前辈做得更好，因为他已有过无数人战败的经验。
·
贞德很想为自己的夸夸其谈给自己扇个嘴巴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某个方向的土地那里传来了莫名的消息。
“上帝派来的少女会为法国带来胜利。” 这句话突然在法军中流传开来，大部分的人对此抱有怀疑态度，而有神论且无势的人却将那句话夸大到了极致。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名少女的形象被逐渐完善了。贞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蒙了，他完全忘记了贞德·达克尔成名的条件之一——就是那不知何来的仿佛天助的流言。
可他前不久还为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而沾沾自喜着，又怎么能与那名少女挂上钩？
这一天真得早早的回了家，羊群被关进羊圈里，他甚至忘了给羊喂草。他的兄长海丁听见那哀怒的鸣叫，才发现今天他在消极怠工。
海丁捆了一大堆草料丢进了食棚里，他打开贞德的房门，却发现从不看重自己脸的弟弟居然在照镜子——照的特别仔细的那种。
贞德正内心埋怨镜子的品质为什么那么差。他的整张脸看上去都十分模糊，根本看不出男女的细节来。
兄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贞德，你在干什么？草料都忘记喂了。”
正沉迷于一项伟大事业前戏中的弟弟无心顾忌海丁的问题。他转过身，一把拉住哥哥的手，带着从来未见过的严肃语气问道：“哥，你看我长得像女人吗？”
海丁的沉默更长了，他的脑回路断线了一会儿，再度联上来则认为是自家弟弟被哪个小伙子嘲笑长得娘炮了。虽然他是长得眉清目秀没错，但他的确是个真正的男子。
想到这，他爱怜的摸摸弟弟的脑袋，示意他不要难过。却没发现贞德看他的眼神，仿佛是见了鬼似的。
突如其来的自信，让他坚定了自己可以男扮女装混过去的信念。
·
贞德的十七岁生日。
他即将成为一个能够独立的小伙子了。在战乱的年代里，十七岁已经是个很大的年纪了，因为壮丁早早的就被拉去当兵，也就是所谓的童子军，然后就夭折在了战场上。幸亏多雷米是个远离城市的小村庄，才没让他们遭受这次的祸害。
在弟弟生日那天，海丁特地把家中的一只老公羊卖掉后，把剩下的唯一一块肚皮肉给贞德做了一餐。平时他们的食物只有黑面包和甘薯汁，能吃上肉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不过他弟弟似乎对这回事一点儿也不感冒，面对多汁的肉排竟然一点食欲也没有。
海丁陷入了深深的疑虑，他觉得对方可能是生病了，否则面对这么美味的肉排，怎么会没有食欲呢？
贞德：不，我不是我没有。
他心里正懊糟着呢，天晓得这边的人是什么体质，真的总觉得自己似乎只要喝一口水就会长出肉来。那富含高蛋白高油脂的东西吃多了，他还不得变成乡间的那种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家伙。
为了自己的圣少女事业，他觉得这一点儿也不ok。为了到时候能打上圣少女的旗帜出门闯荡，他可为此费尽心思，又想要肌肉又不想显出来，他唯有在整日的劳动中来消解那些油脂。
真不知道平行世界的贞德·达尔克是怎样以女子之身扛起那铁制的大旗的。至少他曾试了试家中的钢柱，只觉得十分吃力。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小瞧那个牧羊女了，不过再怎么说怎么说他们也是一个人。
在经过四年的准备后，贞德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撇开那些功名，他所要做的只不过是为法兰西而战。
因为他是法国的子民，仅此而已就够了。
他现在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同欲生梦一般去说服这里的贵族，吉尔斯·德·德莱。
·
海丁几乎抓了狂，他只不过去田里看了一下庄稼，回来以后家中就消失了一笔他私藏的钱财。代替银币留在他抽屉里的是来自可爱的弟弟的告别信，他展开那信时，心里一阵颤抖。
致我愚蠢得像虫子般的兄长：
我要为我的国家上战场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凯旋归来的消息吧！
海丁捂住了眼，因为这封信实在是辣眼睛。没有经过系统学习的贞德，不仅字写得像狗爬体，就是上述的唯一一句话也是处处拼写错误，语法错误。
他不禁感慨道，得亏他是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牧羊少年（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