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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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瑶！重瑶！”梁清韵在神道通讯中疾呼。
无人应答。
梁清韵满身冷汗倒出，在血海中疯了似的寻找重瑶的踪迹。
“重瑶！你在哪！回话！！”梁清韵吼道。
神道蝶微微闪烁：“……梁翘？”
梁清韵一颗高悬的心微微落下，旋即又被重瑶嘶哑的声音揪紧，声音都连带着发颤：“……你在哪？”
重瑶咳嗽了两声，他那边很安静，一点人鱼的尖啸声都听不见。
梁清韵又问了一遍：“你在哪？”
重瑶的神思似乎不太清晰：“……梁翘？”
梁清韵咬牙怒道：“你不是能通过心火感知我的方位吗？快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快说！”
重瑶的回话牛头不对马嘴，他喃喃道：“我是重瑶？我是谁？……梁翘……”
梁清韵在血海里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重瑶的踪迹，听见他这话眼中泪一下子就流出来，梁清韵吼道：“对！是我！我是梁翘，你是重瑶！你在哪？快说啊！”
“我是重瑶……我是重瑶……我不是……”
梁清韵几欲疯魔：“你是凤君重瑶，不会是别人！不会是重叹！更不会是重瞳！重瑶！你清醒一点！”
血海深处、白骨堆里，重瑶双目紧闭粗重地喘息，背上的淤痕青紫狰狞，他手里紧紧握着阵眼水晶晶石，那里面有一朵娇美的缅栀子，缅栀子上跳动着一滴血。
重瑶的心跳和血滴跳动的频率完全一致，他眼前不是血海，不是仙州，是一条连绵无尽的赤色山脉。
山脉逆着光高低起伏如长龙盘踞，遮盖天穹，灼灼烈日和清辉满月高挂同时停栖在山脉上，平地卷起狂风飞沙将一切景象遮掩朦胧，天幕之中撕裂开一道漆黑的裂缝像是天空的眼睛，睁为昼、闭为夜，主宰玄宇，让一切事物都为它臣服颤抖。
赤色山脉震颤着脱离地面，长龙抬首，大地颤抖崩碎裂开道道深黑的裂痕，日月为之失色，天地间平空响起一声龙吟！
刹那间重瑶口吐鲜血跪伏于地！
龙语神幻莫测，重瑶却听懂了。
那声音带着审判和蔑视地问道：“为什么背叛？”
重瑶浑身颤抖在威压之下根本无法开口，他看见自己撑在地上的手，看见自己垂在地面上的赤金的发，他是谁？
幻境天地在龙吟之后碎裂瓦解，重瑶沉沉陷入黑暗。
困顿、疲惫，他是跋涉了千万年的孤冷旅人，妄想能寻见一处无仙无魔的平淡桃源深深、深深地睡上冗长一觉。
幼年时候母亲早逝，平阳君严厉得残忍，那些被禁锢在镣铐里、浸泡在熔浆里的苦修日子折磨着身体和心智。一剑一剑破开的伤痕和一条一条烫合的伤疤几乎是他童年、少年和青年的全部。
他是谁？谁又在乎呢？
“重瑶！”耳边蓦然炸响声音。
“重瑶！”
那是青年梁翘的声音，重瑶的眼睛在呼喊下朦胧睁开逐渐跳跃起光。
还是有人在乎的。
那些个他逃跑了的午后，在鹤落云居山山脚下的梧桐树边，总会有那么一个冷面心软的人等着他。
寻不到避世桃源，或许——抱着一丁点希望的或许——梁清韵可以成为那个理解他孤冷路途的人……他太想将一切悲苦尽数吐露，却更不敢说。
他实在爱了他太多年。
梁清韵焦急地哀求：“重瑶你说句话！重瑶！”
下一瞬神道通讯被切断，梁清韵脸色“唰”一下苍白顿时心痛如绞。
紧接着血海翻滚沸腾，隐隐有笙箫钟鼓齐鸣，梁清韵眼睛骤亮向不远处的白骨之下看去，一声嘹亮地凤喉穿破沉沉血海，炫丽灿烂的火焰粗壮如天柱从地下喷射而出！
水晶阵中的禁空禁制瞬息瓦解！
火柱中重瑶身形直射而出沉立半空，梁清韵迅速御剑飞身跟了上去：“重瑶！！”
火光迅速回归重瑶体内，重瑶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和梁清韵对视，梁清韵上前伸出的手顿时停住。
那双重瞳里满是苍茫和孤冷，像是跨越过万万年岁月和他一瞬交集，下一眼就会擦肩而过。
梁清韵被那种陌生一下子攫住心神，下意识地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
然而这只是一瞬。
重瑶眨了眨眼，重瞳涣散归一，眼睛重新聚焦。他眼里有思念有眷恋，还带着看不清说不明的深漩。重瑶抬手摸了摸梁清韵的脸，声音带着嘶哑疲惫：“是你……梁翘。”
梁清韵陡一喘息，听见自己胸腔里砰然的心跳，梁清韵哽咽道：“对，是我。”
“可别再变来变去的了。”重瑶摸着他的脸笑了笑，晕倒在他怀里。
梁清韵青年的身形挺拔秀长，重瑶倒在他怀里丝毫不会违和。重瑶上背部的伤痕紫了血，梁清韵没敢碰，只抄着他的腰把他抱起，低声应了句：“……好。”
脚下血海片片碎裂变成一朵朵缅栀子飞散，水晶阵由内崩碎成细密的晶粉，古秋筠在昏迷前和千嶂先生通传过阵内情况，千嶂先生和空擎苍早在丹水河外做好了接应，变异人鱼领主在伏魔阵中被昊阳谷子弟撕成了碎肉。
地满星队和地微星队的众位仙道也从昏睡中醒来，只是魂魄离体，回去后免不了大病一场。
重瑶因为受伤的缘故从先锋位置被换下来，梁清韵也跟着“放假”，天罡地煞星队换做千嶂先生和萦蓝仙姝带领继续着清剿活动，进度更慢了。
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
暂时尘埃落定。
梁清韵斜倚在榻边，手里捏着个药瓶脸色很臭。
自从他换回青年模样，那种被人认错成仙姝的无力绝望的感觉又来了。他太久没用过原本的模样，底下一众后勤年轻弟子都以为剑元阁阁座换了人，俱是一脸莫名，扯出许多乌龙。
比如昊阳谷的这群光长腱子肉没长脑子的。
重瑶趴在他膝上乐不可支：“所以他们都觉得清韵道君被一只丑得要死的四脚鱼给弄完蛋了，剑元阁换了位貌美如花的新任仙姝阁座，笑死老子了，这群傻鸟！”
梁清韵脸黑如锅底，他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把药酒倒在重瑶背上：“昊阳谷的一群蠢货！”
“操，别把老子骂进去，”重瑶笑骂，随即被梁清韵狠狠往他背上一拍揉开药酒，重瑶痛得直嘶气，“梁翘你个狗！我操操操操|你大爷的，轻点儿！”
“满口污秽。”梁清韵低斥着放缓了力气。
重瑶舒适地哼唧两声，又笑道：“这怎么能全怪我昊阳谷弟子，说不定霁寒宗那些老古板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碍着他们披着的那张君子皮没说出口罢了。你从前被认错成姑娘的时候还少么？想当年老子第一次见你不也认错了？”
梁清韵手上一顿：“……滚。”
重瑶低低笑起来。
梁清韵更为羞恼：“不许笑！”
重瑶翻了个白眼：“你羞什么？那时候我才多大？才八岁屁点大！况且我又不是故意亲你的。”
梁清韵将重瑶一推起身就要走，重瑶磕在床沿上吃痛叫道：“啊操！好痛！”一手还抓着梁清韵的袍子，重瑶卖惨哭道：“老子错了！”
梁清韵被他气得发笑，又坐下来给他揉伤药。
重瑶低头玩着他腰上的鹤形玉佩眼里藏着偷笑。
他第一次挣脱枷锁翻去瀚海金殿后花园繁茂的梧桐树上，被紧随其后的侍从撵了个正着，八九岁的重瑶失足从树上摔落，把树下跟随天河仙君前来参加仙雅集的梁翘砸了个满怀，毫无意外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重瑶头一次看见这么多人，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也头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人儿，一霎间他所有的目光却都被眼前的这人吸引，他结结巴巴道：“姐、姐姐，你真好看……”
已经不下万万次被认作女孩儿的梁翘面如死灰：“……”
重瑶挣扎了两下准备站起来，一抬头看见脸色冷然铁青的平阳道君，重瑶吓得脚下一滑，又把梁翘扑了回去，一口磕在了梁翘牙上……
众人：“……”
重瑶爬起来捂着嘴愣了半天：“……姐、姐姐对、对不住！等我长大了我……我娶你吧？”
梁翘：“……？！！”
“别笑了！”梁清韵往他背上一拍。
“哎操，能不能轻点伺候！老子是伤患！”重瑶嚷嚷着。
梁清韵看着重瑶背上青黑的淤痕，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从红毛火烧鸡变成了鱼血炖乌鸡，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乌你奶奶个腿儿啊！”重瑶被他逗乐。
梁清韵往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正色道：“别笑了，伤口会疼。”
重瑶撇撇嘴。
重瑶：“哎，那个水晶阵他们研究得怎么样了？”
“没有完全推演出来，目前只大概知道它的功效之一。”
“是什么？”
梁清韵拧眉：“魂魄融合。”
重瑶挑了挑眉：“狗屁霁寒宗，干脆改名叫假笑神棍宗算了。魂魄融合还用他们说啊，就长成那恶心操蛋模样的人鱼领主，老子又不是没长眼。操，想想那玩意儿满身的疙瘩泡就恶心。”
重瑶搓了搓手臂，撸下一层鸡皮疙瘩。
梁清韵安抚地拍拍他：“不是人鱼领主的那种魂魄融合，是自身魂魄的融合。”
“什么玩意儿？”重瑶疑惑。
梁清韵：“三魂七魄完全被抽离出体外或者是它们互相之间难以融合，在水晶阵的效用下可以引魂归位，尤其是用来融合幽精魂和伏矢魄。也就是说这个阵法并不是用来针对仙道的，人鱼只不过是鸠占鹊巢，意外地激发了阵法而已。”
重瑶的白眼翻上了天：“这能说明什么？谁闲的没事把三魂七魄放出去玩儿？魔域里一群群魔兽，哪里需要这样的阵法。游风回作为神谕仙君，可能出现魂魄离体吗？何况他还是个剑修不是符修，也摆不出来这样的阵啊。”
“还真有可能是他，”梁清韵揉了揉额角，“师父是符修出身，风回师兄和古秋筠在他身边呆的时间最久，修行到后来走的是符剑双绝的路子。如果是大师兄摆的这个阵法，或许是他和庭芜仙姝遇见了一些意外，甚至可以推断出多半是庭芜仙姝出了事，大师兄用这水晶阵帮庭芜融魂归位。”
重瑶默不作声。
梁清韵叹了口气：“关键的是，我们不知道这个阵法有没有成功，水晶阵的阵眼被你毁了，驱动人鱼变异的有可能是一个成品也可能是一个半成品。以竹溪里水晶被挖掘的痕迹来看这个水晶阵就是前不久做好的，和风回有关的可能性很大……”
“当时我沉落阵眼附近险些沉入幻境，被你唤醒后一时没能控制住灵脉真火……都怪我。”重瑶苦笑着转着指上的藏戒。
梁清韵：“没什么好怪你的，你没事就好。”
重瑶撇开眼看向窗外幽幽问道：“如果这个阵的确是游风回摆设的，能让庭芜仙姝魂魄出窍的也只有凶兽了吧？”
梁清韵面色沉沉：“嗯。”
房中气氛低沉下去。
重瑶安静地陷入沉思，阵眼水晶晶石里的那滴血和玉瓶中的那滴血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就在他的藏戒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谎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