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辱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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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许记得小班那年，老师总把他们俩排排坐，两人的名字相近，又容易搞混。
有时候老师总把许之夏认成了“夏知许”，也把男孩认成了“许之夏”。
“知许，坐这里呀！”阳光落在她粉花色的裙子上，她耳边粉粉溜溜，没有助听器，耳尖上只有细软柔毛洒着金色光芒。
她爱歪头，喜欢把玻璃珠全都倒在夏知许手掌心上，让他挑最好看的那颗。
那时候的夏知许听到的最多是许之夏溢满了甜美咯咯的笑声。
印象如此深刻，还不是因为那年深冬，她忽然消失了。
老师只说许之夏请假了，却没人说她请的是一场漫长的假。
夏知许只记得自己口袋里搁着一块糖，眼巴巴望着门口，等许之夏进门来，他偷偷给她一颗。
直到糖纸被暖气烘得发黏差一点融化了，他等到后面才从老师嘴里听到了，那几个月，许之夏在医院里出了医疗事故，再回来的时候，她小耳朵上多出了镶嵌像月牙的贝壳。
她不再活泼开朗，头总是低垂，眼神怯生生的，委屈又无助的样子。
三岁的夏知许站在幼儿园门栏外，跟着父母转到老远的地方上新的幼儿园去了。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夏知许记忆慢慢模糊，如今在高一（3）班重遇同班的她，所有褪色的片段才倏然回来。
“之夏。”前排女生说话突然绊了一下，她的名字确实跟班里学霸夏知许不大不差的。
反复斟酌几下后，张欣欣才介绍自己：“我叫张欣欣，你还记得吧？”
许之夏自然记得她的名字，上课的时候，老师常点她的名字。
“嗯。”许之夏点点头。
接着，身后忽然有人影走近，刘欣欣敏锐地似有所感，后背像长了一双眼睛。
她挺直了背，手肘猛地捅了下同桌。
“干嘛啊？”男生正趴桌子上正打盹，被人一捅醒，整个人窝起火来，张嘴想要骂骂咧咧。
“别闹！”张欣欣挤眉弄眼，眼角都快抽筋了，偷偷示意他往后看，奈何男生手揉着眼睛，根本没注意抬头看前边。
张欣欣泄气地白了一眼，对许之夏干脆直接介绍说：“他叫陆楠。”
陆楠这才抬起头来，没注意去看刘欣欣眼角掠过身后的影子，而是扭头直接看到了许之夏。
许之夏旁边没有同桌，只有她一个人挨着窗台坐。
陆楠看清之后，第一印象是许之夏几门成绩都不太好，是班里垫底，全年级靠后，所以他对许之夏唯一印象就是她听不见。
夏知许又走近了两步，掠过关喆时，关喆有感抽空回了一次头，一眼看到他慢慢朝后面最后一排走过去，视线直直地落在许之夏身上。
许之夏刚抬头，迎面看见夏知许朝自己走过来，夏知许匆忙别开眼去，脚步一顿，方向调转了个儿，改朝关喆的座位迈过去。
“关喆。”夏知许走回来站在第三排旁，周围女生捂嘴惊喜地压声惊呼起来。
“哇，夏知许嘞！”有个女生兴奋捂住了嘴，用眼神疯狂示意对面还没反应过来的另外女生。
让她赶紧回头看看，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被示意的女生回头，即刻“哇”地一大声，余光一瞥，才想起来夏知许的“绯闻女友”还坐在她旁边。
女生伸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捅了捅：“关喆，夏知许........你的男朋友找你呢！”
关喆转头，看向夏知许站在她们这群女生一桌旁边，脸上没挂什么表情。
“别瞎说！”关喆面无表情地扭回头来，语气不是多好：“你们想让班主任抓我进办公室挨刺儿吗？”
一桌围着的女生噤声收住了笑。
关喆不耐烦地侧头问夏知许：“你过来干什么？”
“放学咱们一起回家？””夏知许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一桌人听得清清楚楚。
“哦吼~你还说夏知许对你没那点意思——连回一趟家都专程过来问你哦~~”几个女生又忍不住破功，恨不得当场看一场爱情偶像剧模式。
“顺路而已。”夏知许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受不了这一桌女生围观。
他有点后悔返回来找关喆说这种事了。
“你不愿意拉倒！”夏知许脸上烧得发麻，感觉自己被这一桌的女生目光扎成筛子，鸡皮疙瘩顺着背脊一路发痒。
“哎！”关喆哪里想到夏知许直接炸毛，扭头就走。
“放学我跟你一起！”关喆回头喊着补一句。
“哇哦——他们在一起，锁住了！”几个女生捂嘴笑着八卦起来。
“别瞎起哄，小心我挨个揍你们！”关喆被这些起哄的女生闹起了脾气，还握紧拳头吓唬她们赶紧闭嘴。
关喆威胁起到毫无威慑力。
一桌围着的女生们哪里吓唬得住，纷纷一双八卦的眼睛，笑嘻嘻地从关喆通红的脸上跳到夏知许背影上。
叮铃铃，上课了。
关喆一桌子的女生一哄而散。
夏知许加快了脚步，经过最后一排，张欣欣的声音就飘进他耳朵里。
“之夏，你跟夏知许很早就认识吗？”
趁铃声没响完彻底，夏知许不知不觉加快的步伐又悄悄缓了下来。
许之夏歪着脑袋想了想，黑眼珠认真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轻轻摇头。
“我自从来这个班才认识他。”
夏知许脚下虚浮地走回自己座位，直到腰侧被桌角狠狠硌了一下，才惊觉自己连坐下都忘了姿势。
“咚”地一声轻响，他自己没想到这点动静竟引起许之夏扭头朝他看过来。
他慌忙别开视线，装作没事人，背脊挺得笔直坐定，直面看向黑板上。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沙沙沙地写题，讲台下同学们沙沙沙地抄题。
夏知许指尖夹着一支笔，支着下巴，眼神飘向靠窗处飘远。
闪闪亮亮的贝壳总是在他眼里一眨一眨的，夏知许目光焦距在闪亮的贝壳上，才看清那是许之夏耳朵上的助听器。
许之夏梳着马尾时不时抬头看向黑板，物理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叭叭地在讲题。
听课到了一半，许之夏垂眼低头看一遍自己写的题，眉头轻蹙，旋即抬眸盯向了前桌的张欣欣。
她小小紧抿住唇，校服袖子拉长盖到她手背上，显得动作怯怯的，伸指轻戳了张欣欣好几下。
夏知许对这节物理课，一耳进一耳出，物理老师今天讲得题，他前一晚早就预习过了。
目光追随着许之夏小心翼翼地伸手，几次轻戳张欣欣的后肩。
可张欣欣浑然没有反应，始终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夏知许！”物理老师霍然转身，眯缝了眼才看清许之夏小动作，本想当全班面质问她，却发现她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她目光顺移，只好投在夏知许身上，因为夏知许离许之夏最近，只相隔三张桌子，他们俩就能拼一块做同桌了。
“在。”夏知许下意识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全班哄笑了一声之后，听到物理老师问：“你来讲讲老师刚刚这道填空题的原理。”
夏知许看了黑板上一遍题，嘴上立马答了出来。
物理老师瞄了一眼相隔靠窗的许之夏，听到夏知许一条一条说出来，见她终于低头一笔一笔地记下来。
终于下了课之后，物理老师说：“夏知许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知许刚起身，手里拿着笔记本，正朝靠窗挪过去，被物理老师一点名，忙不迭应了一声，顺势又把本子放回自己桌上。
许之夏休息间扭头，看到夏知许走过道上，她顺手从桌肚里拿出保温杯，刚喝上一口。
张欣欣本该要去上厕所，却忽然折返回径直向她走过来。
许之夏以为张欣欣下课想找她一起上厕所，忙把唇间的温水咽下，盖子“咔嚓”一声拧紧，坐正了姿势，静静等张欣欣过来。
“许之夏。”张欣欣一脸挂上肉眼可见懒散与不耐，声音拖了老长。
许之夏眨了眨眼睛，刚开口问：“你——”
张欣欣却挥手截断，声音压得很低：“老宋找你。”
她声音不大，却故意把声调低了几个节音。
许之夏是听不清，但透过张欣欣的脸上，一眼猜到她故意发出让她听不见的音量。
许之夏攥紧的指节又慢慢松开，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追问：“你说什么？”
张欣欣挑高眉梢，装出一脸夸张的诧异：“我刚刚说完了，你又没听见啊？”
目光刻意扫过许之夏那副肉色助听器，语气里带着“众所周知”的嘲弄。
许之夏心里一紧，预感到一股羞辱感顺着血液一路涌到耳根上。
像被人当众揭开了她的伤疤。
心里一阵揪紧：又来了，那种被围猎的羞辱感，就像她倒在动物世界的荒原上，同伴四散，明明身受重伤，却被斑鬣狗虎视眈眈地环伺，等着她彻底崩溃嗷呜一声。
从小到大，许之夏早已明白，不公是她命里的常客，自从戴上助听器那一刻。
人世间各种炎凉丑恶的嘴脸，像影子一样缠着她。
她看够了，也习惯了，只是仍旧感到无力。
“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她听到自己竭力把每个字都咬得平稳，可声音一发出来，还是止不住发颤。
她的弱点不需任何掩盖，就被张欣欣一点就破地低头噗嗤一笑，将她仅有的一点自尊戳的粉碎。
然后她张大了嘴巴，嗓门也大得全教室里的人齐齐都看向角落里靠窗的无辜小兽身上。
“宋老师他——叫——你——进——办公室。”张欣欣一边喊，一边伸手在自己耳边夸张地指了指，尾音还故意打了个弯：“你听到了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辱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