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日记》烩鱼块

1、当我承认我的虚荣

　　我承认，我是虚荣的。

　　最开始写小说，只是为了完成年少时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谁没假设过呢？如果我的青春是一本小说，该有个多么响亮的名字。我是个俗人，和芸芸众生一样，沉溺于这种自恋的想象。

　　毕业后第一年，我在一个写作平台上，签约了人生中第一本青春小说。我把学生时代所有未完成的悸动、夕阳下的奔跑、甜蜜的情歌都塞了进去。那是一本用回忆和幻想抵押的期票。

　　不幸的是，它夭折了，在将近二十万字的地方。原因很直接，没人看。数据冷清的离谱，零星几个评论，太过有善，友善得令人心碎。于是道心破碎，写不下去了。

　　当然，也可以归结于另一个更体面的理由，我并不勤快。对于刚离开校园的人来说，每天工作之余，还要雷打不动地挤出几千字，近乎一种苦行，而我，恰恰是那个最擅长原谅自己的修行者。

　　可我不甘心。那二十万字，像一具青春的遗骸，横亘在我的写作列表里，无法埋葬，也无法复活。

　　时隔一年，我重新打开文档，试图为它续上一个结局。我写下几章，结果却比放弃更令人绝望——这一次，不是不勤快，也不是想太多，而是，我的心境彻底变了。

　　我再也写不出主人公在雨中的义无反顾，因为我的生活早已晴雨分明；我也写不出那些矫情又炽烈的对白，因为我的锋利已被现实磨钝。

　　这几年平凡的时光，是一张细密的砂纸，早已将我那些锋利的、不合时宜的棱角，打磨得圆滑妥帖。那本未完结的小说，于是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读到这儿，你大概会嗤笑一声，不就是坚持不下来嘛，找什么借口！意志不坚定，成不了大事。是啊，这样的话真刺耳，却也精准地刺中了我，我心志不坚，确有颓唐之意。

　　可我还是不甘心。像心里埋着一块烧不尽的炭。别人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我差在哪儿了？就凭我这“心比天高，运比纸薄”的德性，难道一切只是我的异想天开？

　　我想，不是的。我是个年轻人。纵使被磨平了些许，骨子里还是个不甘心的年轻人。

　　于是，我另起炉灶，转战到一个更火热、也更残酷的平台。这里申签，像一场万人竞渡，而我，是那个不知死活，想凭一根木头过河的年轻人。

　　几次被拒，自信心像被反复捶打的铁块，虽未断裂，却也满是凹痕。唯一的慰藉是，站内信里总有一句：“文笔不错”。

　　“文笔不错”。这四个字，成了我摸索前行中唯一的光。它告诉我，我能写故事，我能组织语言。我现在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像匠人一样，慢慢地、耐心地打磨它。

　　可静心，谈何容易？我们活在一个连恋爱结婚都追求“一键下单”的时代，却指望灵魂在十五秒的短视频里共鸣。我身处这片信息的洪流，又怎能独善其身？

　　我时常想逃，逃到某个远离尘嚣的深山老林，过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像一件被清水洗涤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缓慢地晒干，恢复它本来的柔软和挺括。

　　写到这里，思绪又如杂草般蔓生。看，想的太多，做的终究太少，一切困扰，不过是庸人自扰。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说“算了”。

　　今天，就写到这里。但我知道，明天，我大概还是会坐到电脑前，写下一些什么。因为那点虚荣，那点不甘。

　　乙巳孟冬落笔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