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建筑与天使》earlsa院长大人

6、天使（2）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尝试生的肉吃到嘴里的感受了，黏黏腻腻的，猩甜的像是黑山羊奶一样，却散发着属于人类的味道——我恐惧那个味道，和我朝夕相处的、收留我照顾我的石匠就这么被他们撕碎了。

　　前所未有的厌恶感感席卷全身，仿佛每一根血管都在这瞬间抗拒。我颤抖着抓住欧文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擦过他的皮肤，想要把他的手推开。他低笑一声，把整只野兔扔进我怀里。

　　“想要就不要拒绝。”他的拇指抹过我沾血的嘴角，“你骨子里流的终究是恶魔的血。”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蔽。柴火堆的阴影里，那颗被遗忘的煎蛋悄悄裂开，半生不熟的鸡蛋黄流了出来，无声地注视着我们。

　　“还是说你胃口太大了，一定要人类，才能满足你。”欧文突然张开翅膀，眼神中满是厌恶和鄙夷。

　　我终于忍不住了，扑倒水池边上，猛地漱口，然后把剩下的那个凉了的煎鸡蛋一口吃掉了。蛋黄滑入喉咙时，一种陌生的灼烧感突然从胃部窜上来。我捂住嘴，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缕黑烟从指缝间渗出，带着硫磺的味道。

　　“果然。”欧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一杯红酒，“恶魔的食物是痛苦，不是鸡蛋。”

　　我盯着剩下的煎蛋，它们正在盘子里诡异地蠕动，蛋黄像眼睛一样裂开，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那为什么让我做饭？”我哑着嗓子问。

　　欧文走过来，指尖沾了一点盘中的黑色物质，放在鼻尖轻嗅。“好奇。”他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想看看你是更愿意做饭吃，还是吃生食。”他踢了踢旁边的那只可怜野兔。

　　突然，他掐住我的后颈，强迫我俯身贴近那只一动不动的可怜兔子。“闻到了吗？这才是你该吃的东西——绝望、恐惧、被玷污的纯洁......”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兔子痛苦的灵魂，你觉得和煎鸡蛋相比，是不是更合你的胃口。”

　　我猛地挣开他，铁链哗啦作响。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脉动再次加剧，仿佛有野兽在啃噬我的肋骨。黑山羊从未告诉过我该如何应对饥饿——属于恶魔的饥饿，要是有黑山羊的奶就最好了，我也不是没吃过石匠伯伯给我做的饭，只不过有些消化不良罢了。

　　或许是油煎的不好，后来石匠伯伯给我炖菜吃，就没有这样的情况。

　　欧文将酒杯放在桌上，鲜红的酒液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别担心，小怪物。”他轻声道，“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当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我抓起剩下的鸡蛋，一个个砸向墙壁。蛋液顺着石砖流下，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蛋液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我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生兔血的黏腻触感。喉咙深处翻涌着腥甜，胃袋痉挛般收缩——可这一次，涌上来的不是黑烟，而是滚烫的泪水。

　　"石匠伯伯......"我蜷缩在灶台旁，指甲深深抠进木柴的裂缝里，"......还有我的朋友们。"

　　第一声呜咽溢出嘴唇时，窗外突然传来密集的翅膀拍打声。数十只乌鸦落在窗棂上，血红的眼珠齐刷刷转向我。它们安静得可怕，连羽毛摩擦的声响都没有，仿佛一群来自冥府的旁观者。

　　"吵死了。"欧文的声音从楼梯上方砸下来。他大步走进厨房，靴底碾碎了几片蛋壳，"装可怜给谁看？"

　　我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金发在烛光下像熔化的黄金，可那双蓝眼睛却冷得像冻湖。

　　"我没有......"话音未落，他揪住我的头发狠狠撞向灶台。

　　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乌鸦们突然集体发出刺耳的啼叫，欧文烦躁地挥手，一道银光闪过，最前排的三只乌鸦瞬间化作血雾。

　　"恶魔的眼泪？"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提起来，指尖陷进皮肤，"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假惺惺的殉道者？"

　　我的后背撞上灶台边缘，脊椎传来碎裂般的疼痛。欧文扯下挂在墙上的铁链，三两下捆住我的手脚。当灶台的火门被拉开时，我闻到了陈年的灰烬与油脂混合的腐臭味。

　　"既然喜欢厨房，"他把我塞进漆黑的灶膛，生铁门框贴上我的鼻尖，"就在这儿过夜吧。"

　　铁门轰然关闭的瞬间，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欧文袖口沾染的乌鸦血，像一串暗红的珍珠。

　　黑暗吞噬了一切。灶膛里残留的余温很快被夜寒取代，我试图蜷缩，但铁链束缚着手脚。某个瞬间，我听到细微的抓挠声——是那些幸存的乌鸦在用喙啄灶门。

　　"没用的......"我对着虚空喃喃。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灶门缝隙刺入时,晨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欧文戴着雪白的手套，像拎一只不听话的猫崽般把我从灶膛里拽出来。他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嘴角挂着令人不适的微笑。

　　"睡得好吗？"他弹了弹我头发上的炉灰，"带你去吃早餐。"

　　没等我回答，他就把我塞进一个柳条编的篮子里。篮子内壁垫着天鹅绒，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显然不是第一次被用来装"货物"。

　　翅膀展开的声音像是丝绸撕裂。失重感骤然袭来，篮子在气流中剧烈摇晃。透过编织的缝隙，我看到云层像肮脏的棉絮般掠过，而地面越来越远。欧文的靴尖偶尔擦过篮筐，发出金属般的轻响。

　　不知飞了多久，篮子突然下坠。我的胃猛地揪紧，紧接着是一声闷响——篮子被扔在了某处松软的地面上。

　　"闻到了吗？"欧文掀开篮盖，"你最爱的味道。"

　　腐臭味扑面而来。我挣扎着爬出篮子，发现我们站在一片乱葬岗中央。新坟的土堆还泛着潮湿，几具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横陈在晨雾中，有个孩子的右手伸出泥土，指缝里开满了野花。

　　欧文用靴尖踢开一具女尸的头巾，蛆虫像雪粒般簌簌落下。"选一个吧，"他递给我一把银餐刀，"趁灵魂还没完全消散。"

　　我的喉咙发紧。女尸半腐烂的脸让我想起科利安娜——她也曾这样躺在河底，金发如水草缠绕。

　　"我不饿。"我把餐刀插进泥土。
　　欧文突然大笑。他抓起那把沾土的餐刀，直接剜出女尸的一颗眼球递到我嘴边。"撒谎，"他轻声道，"你的瞳孔在放大，舌尖在发抖......"

　　黏稠的□□顺着他的手套滴在我衣领上。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这次它们停在一棵枯树上，安静地等待。
　　我闭上眼，黑山羊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饥饿是最好的老师。"

　　当欧文把第二颗眼球也挖出来时，我夺过餐刀插进了他的手掌。

　　天使的血是金色的，滚烫如熔化的太阳。他错愕的表情还没成型，我已经扑向那具尸体，撕咬起腐烂的皮肉——不是出于饥饿，而是为了把胆汁和腐肉一起吐在他雪白的制服上。

　　"这就是你想看的？"我抹着嘴边的秽物站起来，"满意了吗？"

　　枯树上的乌鸦突然全部飞起，它们在空中组成一个倒十字的形状。欧文看着自己被贯穿的手掌，第一次露出真实的笑容："胃口倒是不小。"

　　他拔出手掌上的餐刀，伤口瞬间愈合。而我的胃里，那颗被吞下的腐烂眼球正在融化，化作一道冰流渗入血管——它带来的不是饱足，而是那个可怜女人临终时的记忆。

　　科利安娜的声音在颅骨内回荡："安格斯，地狱是什么颜色的？"

　　欧文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腐液和金色血渍的制服，嘴角抽动了一下。"脏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随即解开了银质纽扣。

　　白制服被随意丢弃在一具孩童的尸体上，像给死者盖了张裹尸布。晨光下，他白色的里衣布满淡金色的纹路——那是高阶天使的契约印记，每一道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篮子。"他用脚尖踢了踢翻倒的柳条筐，"你装点吃的东西带回去。"

　　乌鸦们在枯树上窃窃私语。我蹲下身，手指刚碰到篮子边缘，就摸到内衬天鹅绒上干涸的血迹。这些暗褐色的斑点组成一个熟悉的图案：倒五芒星。

　　"别发呆。"欧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不知何时折了一根野蔷薇的枝条，正用尖刺剔指甲缝里的腐肉，"快点，我还要工作。"

　　乱葬岗的雾气开始散去，露出更多可怖的细节：一具孕妇的腹部被野狗刨开，紫黑色的肠子像缎带般缠绕在墓碑上；更远处，几个穿着教会制服的少年围成一圈，他们的头颅被整齐地割下，摆在各自膝盖上。

　　我抓起篮子走向最新鲜的一具尸体——那是个红发少年，胸口还插着半截断剑。当我的影子笼罩他时，他的眼皮突然颤动起来。

　　"求......"干裂的嘴唇吐出最后一个词，暗红的瞳孔里映出我背后展开的阴影。那不是人类的影子，而是一对天使翅膀轮廓。

　　篮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我低头看去，少年腐烂的心脏不知何时自己跳进了筐中，还在微弱地抽搐。乌鸦群发出赞叹般的鸣叫。

　　"很好。"欧文用蔷薇枝条挑起那颗心脏，"继续。"

　　我站在原地，觉得恶心，没有再捡东西。

　　"时间到。"欧文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该回去了，小收藏家。"

　　篮子还是空荡荡的。

　　返程时没有飞行。欧文拽着铁链让我徒步穿越沼泽，腐臭的泥浆没过脚踝。每走一步，篮子里的"收获"就发出黏腻的碰撞声。除了心脏，我还捡到了一缕用丝带绑着的金发——和科利安娜的金色发带一模一样。

　　"为什么选这个金色的发带吗？"欧文突然回头问道。
　　我摇头，铁链哗啦作响。
　　"随你，"他扯动嘴角，"饿了就啃丝带吃吧。"